劍氣揮灑間,聽傅行空震驚喊他名字,孫客塵頭也不回,隻是一心對付那些向人群逸散的劍氣。
什麼?你說按先前約定,他這會兒應該要殺了傅行空?
别自說自話了,他答應了嗎?他當時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别喊了,收心!你不是想救她嗎?還得再加把勁啊。”
孫客塵抽空看了一眼天上靈罩,确實已暗淡些許,但還遠遠不夠。
“你……”傅行空一時失語,他自然知道對方這是在保他,曆來是劍氣對壘不難,可要嚴密阻擋卻無疑像是要潑水擊雨,不僅極其耗費心神,更要求劍客對劍氣有極緻的掌控力。
他知道孫客塵窮盡心力有機會做到,卻斷不會這樣請求,隻因相較之下,殺他無疑要容易許多。
孫客塵倒不這麼覺得,他覺得殺傅行空一點也不容易,因為他不想。
他不想做的事,就是天底下最難的事,他從來不為難自己。
更何況劍氣對防雖是險極,但對手可是傅行空,這如何不算一種勝負?
他咧嘴笑起,意氣沖天,揚眉道:“别搞得那麼悲情,專心幹你的,底下那些人要是能讓你弄死一個,就算我輸!”
傅行空心中震動,他一向知道孫客塵所作所為都出自本心,可這人根本不必做到這種地步的。
其實來此的一路,他就已經想過最壞的結局。
傅行空承認自己一直是個悲觀的人,關钰已決意要為報仇赴死,他知道她不會後悔更不會回頭,但曾幾何時他才在故人墓前起誓不會再留她一人,他不想再食言了。
所以他想,倘若這一次不能與她同生,那他陪她同死,也是一樣的。
他放下過劍,放下過名字,放下過幾乎一切,他實在是太擅長這件事了,所以如有必要,他也能輕易再放下性命。
然而眼前,天上地下劍氣激蕩,锵鳴之音不絕于耳,仿佛一種掙紮而出的蓬勃質問。
如果呢!
如果其實還有努力的餘地,如果還沒有到真正絕望的境地。
如果真的是他放棄得太早,将要錯失能挽回她的最後機會,他又真的肯認命,真的能甘心嗎?
怎麼可能會甘心。
他真的好想和她一起回玉園,想和她在廊亭飲酒,石階賞月,想和她去過一年又一年的秋冬春夏,又或者,陪她去走海角天涯。
孫客塵身為局外人,尚且有心願意全力助他,他卻還是當年那個落荒而逃的折劍人,一點長進也沒有,頂着蒼生安危的堂皇借口,想的卻是不如一了百了。
他實在應該羞愧萬分的!
自省之間,傅行空刹那恍惚,仿佛靈魂出竅,竟旁觀自己那劍客身軀閉上了眼,雖手中無劍,卻有劍意節節攀升,直沖雲霄。
他逐漸沉靜下來,四下裡人聲與風聲盡皆遠去,隻聽得金戈清吟,在天在心。
世人不知,劍神傅行空其實死在了十二年前的一個夜晚,時至今日終于魂兮歸來。
當他再度睜眼,才真正是這人間一方的天下第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