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快要忍到極限。
可那腳步最終止于他身邊。
他睜眼時,她正蹲在他面前,神色不見先前冷怒,反而帶了點憂慮,竟輕聲問他:“你怎麼了?”
她已然注意到他過于規律的呼吸,上次在幽王墓裡就是如此,這個人隻有在刻意控制的時候,氣息才會如此刻闆地起伏。
任何細節關钰隻要注意到一次就會永遠記住,她知道那是他正在忍耐什麼的一種征兆。
此前言語強硬,或許也正是為了激她離開船艙。
傅行空呼吸微不可察一顫,卻神色如常道:“有些困了,昨夜沒睡好。”
關钰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否認,她已是笃定他此刻不好,便起身道:“我去叫瞿清過來。”
傅行空拉住她:“真的沒事。”
關钰想也不想就安撫:“沒關系的,現在回程還來得……”
但話還未說完,她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人恐怕正是因為不願回去,才不肯表現出來的。
他還扣着她手腕,不想讓她聲張,關钰因而察覺他掌心濕冷,很自然地反手回握住,眉頭愈緊。
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她隻得承諾:“我不會強行送你回去,你告訴我,是哪裡不舒服?是痛?還是想吐?”
此刻她能想到的無非兩種可能,要麼是先前的毒痛又複發了,要麼是他暈船了。
她目光緊緊盯住他,傅行空見避不過,隻好低聲道:“頭暈,惡心。”
那就是暈船了。
她于是又問:“早上吃過東西了嗎?”
傅行空搖了搖頭,今早走得急,實在沒顧得上。
沒吃東西,就不可能吐得出來,但沒吃東西,胃裡也會更難受。
他鬓角有虛汗,應是難受極了,可偏偏暈船這種事,是沒有藥能治的,除非下船,否則就隻能硬生生熬着。
她左思右想,提議道:“如果用一點迷藥讓你昏睡過去,可以接受嗎?”
這一路若是能睡着的話,定會好過很多。
傅行空聚起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關钰知道他是想起了那次她水囊下藥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見他擰起眉頭,勉強吐出一個音節:“不。”
他如此抗拒,關钰自知理虧,更是不能強求。
今早她為防自己不慎暈船,順手帶了塊姜在身上,眼下便用小刀切開了擠出汁水。
嗅聞姜味能稍稍克制反胃的不适感,卻也隻是聊勝于無,治不了本。
生姜的氣味隐隐彌漫在船艙裡,瞿清再度掀開簾子進來時,一眼看見的就是躺倒的傅行空,以及蹲在他面前神色關切的關钰,頗為納悶:“這是怎麼了?”
這發展全不在他預料,而且怎麼好像意外地還挺和諧?
關钰語氣焦慮:“他暈船了。”
“啊?”瞿清茫然了一下,仿佛是才想起來人坐船還有可能會暈船這件事。
他常年窩在苦峰不動彈,安逸省心慣了,還真不大會應對這種旅途中的突發事件。
“要緊嗎?”他走過來給人探脈,脈象是有些虛急,但這人本就虧血損氣尚未養好,因而也做不出什麼結論來。
瞿大夫憂心忡忡:“不然我給你紮兩針試試?你這才啟程就暈船,身體吃得消嗎,往後可怎麼辦啊……你瞪我幹嘛?”
傅行空不認為自己在瞪他,他隻是在試圖用眼神制止他說下去。
關钰在一旁看着,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要麼說瞿清是個神奇的人,說他遲鈍那必是不能,事實上他敏銳也體貼,很擅長察覺周邊之人的異樣,但要說他有眼力,很多時候他又全然不顧人眼色,尤其是事關手頭病人時,他更是誰的賬也不會買,哪怕是病人本人的。
她是拿傅行空沒有辦法,可瞿大夫有。
于是她果斷将人交給了瞿清,起身往船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