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客塵饒有興緻瞧她,這就是在顧左右而言他了,但如此一來,她不就相當于承認了确有情愫在其中嗎。
他坦誠道:“左右也是無事,閑聊而已,就當打發時間了。”
關钰無語,這人倒是實誠,他覺得無聊,就拿他們打發時間是嗎。
隻是話雖如此,她卻也當真無法再如先前一般說辭,事到如今,那無疑是一種自欺欺人。
她于是稍加斟酌,低聲道:“來日方長,往後他會有更好的選擇。”
孫客塵摸着下巴,這話聽起來的意思,是她知道傅行空的心意,卻不打算接受?
得出如此結論,他誠懇請求:“如果你準備拒絕他,能等到他跟我比過劍之後再說嗎?”
“?”關钰沒能跟上他過于跳躍的話題。
孫客塵始終目的明确:“我怕他受情傷打擊之後一蹶不振,又沒心氣跟我比劍了。”
關钰:“……”
已是三番兩次被他語出驚人,眼下她故意道:“那恐怕是不行了。”
不過她倒也并非诳語,一切早在幽王墓裡就塵埃落定。
孫客塵看是被唬住,表情遺憾:“一年也等不了嗎?”
瞿清曾說,傅行空一年之内不宜大動幹戈,他又不想乘人之危,隻能等着。
他冷不丁提起一年,關钰蓦地怔住,此後笑容真實地苦澀起來。
“是啊,一年太長了。”她歎息,“我是等不了了。”
她隐約話裡有話,但彼時孫客塵并未深思,隻是目送她轉身回了船艙。
船艙内,傅行空已經睡了。
瞿清見她回來,頗有些邀功似的得意:“我給他施了針,鎮靜安神的。”
當然針灸還不至于神奇到能抵禦暈船,最主要還是因為傅行空本來也很累了,才效果拔群。
關钰松了一大口氣。
人睡着了,她便沒了種種顧忌,很自然地在近處坐下。
瞿清壓着聲音同她解釋:“也是歪打正着,他昨夜就整晚沒睡,今天上午又騎馬從苦峰趕到雲邊港,一直都沒歇過,現在睡了也好。”
他估摸着時機合适,順勢探探底:“我們來一趟也不容易,他是好意,你不會到了島上轉頭就把我們送回去吧?”
他是知道關钰一些手段的,她要真不想帶他們一起,有的是辦法撇開他們,與其費那心思跟她鬥智鬥勇,還不如旁敲側擊引她恻隐。
瞿大夫有心得,治病要對症下藥,治人也是,況且他不才還真有幾分把握,就憑她此刻看傅行空的眼神。
多年為友,他知道關钰本性就不是什麼柔軟可愛的女人,世上女子多如花,并非不能經沐霜雪,隻是更加看重拂風的柔美,而關钰俨然已經活成了她手中那把刀,淬過火也飲過血,她鬓邊已見霜色,眉宇間的痕迹是聳峻堅毅的,十二年的苦恨打磨,花會凋零,刀卻隻會更加鋒利,素日裡的圓融溫和隻是表象,他其實知道她若無情起來,世間已少有能動搖她的存在。
然而此時此刻,昏暗船艙裡,她垂眼間的神色瞿清的确從未見過,盡管那複雜地一言難蔽,可總有那麼幾分,已然稱得上是溫柔。
關钰沒有擡頭,也就不曾察覺他新奇的眼神,事實上,彼時她正陷入一種不自知的專注,隻是一味地盯着眼前入睡的人。
聽瞿清說過,她才知道他着實是度過了很辛苦的一天,才能像現在這樣安安穩穩睡在她面前。
她不由心中歉意,為自己沒能在重逢當時表現得更雀躍一些,她隻是習慣了不動聲色,但她其實是高興的,真的真的很高興。
她是不得已才要離開,并不代表她不想見他,恰恰相反,昨日一别她本以為已是訣别,今日再見就更是驚如奇迹,他曾說過無論如何他都會想見她,她是也一樣的。
船艙内,瞿清不知何時又出去了,此刻四下無人,她見有幾縷發絲搭在他唇間,擾他好夢,便伸手輕輕挑開了去。
有氣息柔柔地拂在她指節,溫熱生動,她不禁彎起眉眼,隻是看着他,心中便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想留下,她就不會強要他回去,她方才已經答應過了。
他既肯受累再陪她一段,所幸還剩下些時間,那就再讓她貪心一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