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友之道,他比之瞿清,确實自愧不如。
他們停步在街邊,傅行空斟酌着言辭,想說要讓人放下心來,瞿清卻被一旁巷子裡陡然高聲的争吵引走了注意力。
“……這位大哥,你别不信啊,這真的是瘤根草,不是球參,不值那麼多錢的,你就賣給我吧。”
“走開走開,哪裡來的騙子,想空手套白狼我看你是讨打!不識貨就滾遠點!”
瞿大夫眉頭一皺,扭頭就往巷子裡走。
傅行空愣了愣,随即像是想起什麼,神情變得有些無奈,隻得咽下了嘴裡的話。
大街兩側每隔一段就能看到深長的小巷,大多是通向後頭居民區的,他們走在街上時不覺得,進了巷子才發現裡面其實人還不少,沿路擺了一溜的地攤,小販們靠着牆邊各幹各的,看起來應該是私人臨售的聚集地。
正是最接近巷子口的那個攤位,平鋪的地布上擺得都是零散草藥,有人蹲在那攤位前,手裡拿着其中一棵,正在同那攤位的老闆争論:
“不是,你看啊,隻有瘤根草的根須底部才會這樣發紫的……”
瞿清走近去,也不跟人打招呼,徑自伸手拿過了對方手裡的草藥,仔細看了看。
瘤根草和球參無疑是很像的,否則也沒有區分的必要,但前者有毒,後者吊命,着實是性命攸關的天差地别。
通常這兩者并不容易混淆,瘤根草的主根表面有環形皮紋,球參則是縱行皮紋,這也是外行人最熟知的特征。
不過當瞿清把那株草藥拿在手裡,便明白了它為何會存疑,因為這株草藥其膨脹的主根上是罕見的斜行皮紋,很是模棱兩可。
作為一個從醫幾十年的資深大夫,他自認專業知識過硬,瘤根草除了球狀根的環形皮紋外,還有根須底部發紫,羽狀葉表面覆蓋淺層絨毛的特征。
他贊同這位客人的觀點,這應該是一株瘤根草。
那客人早前順着他動作轉過頭來,此刻聽他出聲支持更是驚喜,正想說什麼,視線一動忽而神色驚慌,竟霍然起身,低聲朝老闆扔下一句“我不要了”,扭頭就走。
晚來一步的傅行空與對方錯身而過,人走得太急,轉眼沒入人群,瞿清拿着那株草藥有些遺憾,本來還想交個朋友,對方應該也是個懂行的。
這邊攤位老闆已經在發火了,他就賣點野外采摘的東西,這一個兩個都來砸場子還是怎麼着,瘤根草和球參兩者價格差了十倍不止,他當然要堅信這是球參,不是也得是!
老闆是個壯漢,站起來足足能高出瞿清兩個頭,手臂粗壯得像能掄死人,伸手就要來搶他手裡的草藥,卻被一旁的傅行空攔下。
傅行空扼住那招呼過來碗口粗的手腕,輕易地好像不過捉住了一支空心竹竿,任對方如何抽拽也紋絲不動。
他看向瞿清,表情懷念,語氣感慨:“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啊。”
瞿大夫行醫原則——這世上什麼都可以渾水摸魚,唯獨與醫和藥沾邊的,半點都不行。
說起來他二人最初相識,就是因為瞿某人在黑心醫館仗義執言被人揍了一頓,叫路過的劍客看不過眼出手相助,才就此交成了朋友。
年輕時的瞿大夫身手一般,但心氣甚高,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惹起人來很是不知死活,那會兒同樣年輕的劍神可沒少給他保駕護航。
數十年如一日的,人到中年的瞿大夫依舊血氣方剛,迎着虎背熊腰的壯漢老闆那殺人目光,有話直說毫不含糊:“吃錯藥是要出人命的,萬一被人稀裡糊塗買回去怎麼辦!”
瘤根草并非一無是處,它的毒同樣可以有很多用處,但絕不能被當作球參入藥!
傅行空知道他的堅持,所以隻是點頭:“明白,那還是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就是先禮後兵,瞿清先以理服人,對方如果偏不講理,那傅行空剛好也通曉一些劍法。
瞿清點頭笑道:“當然了,就像以前一樣。”
這一刻他不免想起當年,那些神采飛揚的少年歲月裡,他二人不可一世的峥嵘模樣。
不過其實,現在也并沒有改變多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