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托我師父轉交給你的,你自己看吧。”
青繞盯着那封信,心裡有些五味雜陳,她怕展信後看到的又是師父的決絕親筆,竟猶豫起來。
敖五見她不動,兀自展開了信件,當着她的面大聲念到:
吾徒青繞,見信如吾。你自幼武根欠缺,因我勉而為之;你我結師徒之命,十餘年長伴,足矣。從今往後,你行青雲路,踏泥間雪,皆心往而,與我無關。若江湖再見,可共酌月下酒,再無師徒情。
敖五的聲音回蕩在屋内,青繞的臉色也愈發難看。
果然不出所料,葉珀又是來寫決絕信的。
青繞動作遲緩地坐到椅子上,桌上還擺着吃剩的飯菜,她看着看着,眼淚竟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敖五和趙景深對視一眼,恨不得自己雙眼是瞎的,為什麼非要讓他們看到姑娘哭泣?
這世上,有兩件事是最難辦的:第一件,虎口奪食;第二件,安慰哭泣的姑娘。
趙景深不愧比敖五多吃幾年飯,這種時候是要機靈點,他不等敖五有所反應,自己搶先出了門去,美其名曰找廚房多做兩個菜給青繞補補身子,把這個難題留給敖五。
敖五本也沒打算走,他圍着青繞轉了兩圈,又不知從何處拿了張帕子給她,好不容易絞勁腦汁想說點話,卻被青繞搶了先。
“你不用安慰我,我哭會兒就沒事了。葉珀這個混蛋,要是給我遇見了,我鐵定打得她找不到靈鹿峽的路!”
這....怎麼還罵起來了呢?
敖五好奇地坐到青繞對面,歪下腦袋去看青繞的臉。雖說确實沾滿了淚水,但從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透露出的可不是楚楚可憐,而是......殺氣。
他不禁渾身一顫,心想這姑娘家還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咳咳....”敖五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覺得自己橫豎還是該安慰兩句:“你别難過了,畢竟被趕出師門的又不止你一人,我還是被踹出去的呢!”
說到此處,青繞想象他和少白一起被踹出趙家的畫面,确實滑稽,嘴角忍不住上揚起來。
敖五見這般安慰有效,頓時來了勁,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我給你講啊,我還不光被踹過一次,之前那次更慘,我師兄連一文錢救濟都不給我,我和少白餓着肚子回的避風堂,吃了好幾個發黴的饅頭呢!上次偷偷去城東買....燒雞,師父還把我綁了起來,關進那個竹籠裡,就差把我給沉湖了。你說說,這年頭的師父都是怎麼回事?都跟徒弟有仇一樣.....”
青繞的眉眼舒展地更開了一點,敖五的心情就像喝了兩杯酒一樣飄飄然,哄姑娘的成就感真是新鮮,隻是姑娘的一個淺笑,竟能抵得上收一隻野獸的快感!難怪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呢.....
敖五的想法及時刹住了腳,他緊張地看了看青繞的表情,生怕被看出來自己剛才的小心思。
還好,青繞似乎沒有注意到。
門外傳來刨門的聲音,門被撞開來,一個肥胖的黑白色影子蹦了進來,四隻腿搗騰地飛快沖到青繞面前。
“汪!”
“小花!”
幾天不見,小花的傷好了很多,好像又長胖了。寬厚的狗背上被人用布條纏了又纏,固定着一根長棍狀的物品。似乎是為了保證物品的穩固性,這布條纏得十分不講究,隻顧綁緊,絲毫不管小花的死活,緊緊裹着小花的肚皮,它每次呼吸都往外明顯地凸一塊。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誰的傑作——葉珀。
青繞拆開布條,小花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便自己趴到一旁去休息。
琥珀龍牙上的那綠珀,像一顆碧綠色的瞳孔,靜靜與青繞對視。
“明明都和我斷絕關系了,幹嘛還把劍留給我....”青繞說得小聲,似是自言自語,敖五卻還是聽到了。
“或許你師父不是真的想和你斷絕關系呢。”敖五說,“你看,就像我師父,雖說之前把我趕出去了,我現在回來,他還不是一攔都不攔!他們這些做師父的,就是一個口是心非。”
幾日後。
城東賣酒的小哥,一大早打開店門,旁邊包子鋪的水剛燒開,騰騰冒着熱氣,包子的油香鑽進他鼻子裡,他邊吸着香氣邊伸了個懶腰,想着去買兩個新鮮出爐的包子,這時,第一位客人上門來了。
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年,自晨曦中緩緩走來。他走路東倒西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落寞的神情讓人憐惜。走進一看,少年的臉頰煞白,似乎剛經曆了什麼駭人的場面,還未回過神來。
“老闆,一壺劍南燒春。”
“這位少爺,咱這小本買賣,可沒有此等貢酒啊。”
這少年開口就要進貢的劍南燒春,把小哥一下給驚醒了,别說他的小酒鋪,就是整個獅嶺城,整個西境,也沒幾家有這酒啊!
“那來一壺桑落酒。”
“好嘞,您坐!”
少年擺擺手,并未坐下,他隻是輕倚在門邊,靜靜閉上了眼睛。
小哥一邊拿酒,一邊好奇地打量他。
這獅嶺城的公子哥,他基本都識得,特别是趙家那幾位,他和敖五關系還不錯,每次都會偷偷給他留一壺果子酒。
但是這位公子他從未見過,一定是從其他地方來的。
“生得如此好看,獅嶺可少有啊。”小哥感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