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繞靜靜地坐在那裡,但仔細看,卻能看出她的胸口在強烈地起伏。十幾歲的少女,還未嘗過人間的快活,便先明白被出賣的滋味。
隻是....還有一點.....還有一點,她始終想不通。
“衆人皆言,師父是為我而死,既然我隻是她養的一顆棋子,她為何要替我去擋東方秋冥?讓他把我殺了,不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嗎?”青繞的聲音帶着哭聲。
墨卿搖着扇子,感慨地搖搖頭:“十五年的時光,能改變很多東西,或許,葉珀也變了。”
她變了嗎?十五年前的葉珀心狠手辣,布局周全。十五年後,卻為一顆棋子丢了性命。
是她變了,還是,這也是她布局中的一環?
青繞滿心疑慮,她不敢再去回想葉珀的任何承諾和話語,她甚至不知道葉珀有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真心話。
墨卿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将青繞拉了回來,說:“還有你想知道的最後一個問題,如何才能為葉珀報仇.....”
墨卿沉吟片刻,試探地補充到:“或者說,你現在,是否還想為她報仇呢?”
青繞身形一怔。她猶豫了。
墨卿看在眼裡,絲毫沒覺得意外,畢竟是少年人,愛恨分明,根本不懂這世間有那麼多的瞬息萬變,那麼多的迫不得已。
“墨主。”青繞蓦地擡頭,一掃方才的陰沉,表情竟帶上了些戲虐:“你告訴我這一切,那你是想看到我為她複仇,還是想看我放棄呢?”
這次換墨卿微微一怔,他頗為驚訝地看向青繞,手裡的扇子僵在身前,臉上竟有一絲的慌亂。
“被你看出來了。”墨卿莞爾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青繞的臉:“小青繞,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聰明。”
“實不相瞞,你師父的死活,我現在根本不關心,但一想到有人要殺東方秋冥,倒是頗為有趣。畢竟,他做這個天下第一已經太多年了,江湖中竟無人能撼其左右,實屬無聊。若是你這個小姑娘能赢過他.....”墨卿似乎想到了某種趣事,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點也不像上了年紀的人:“那可太有趣了,我可真想再看看東方秋冥被揍的場面。”
嗯......墨卿的理由,還真是出人意料。
就因為他想看熱鬧,就把這些事統統告訴自己了?青繞瞬間又覺得這江湖真是一團迷霧,每個人都奇奇怪怪的。
“所以小青繞,你可以讓我看看這個熱鬧嗎?”
青繞握緊手中的琥珀龍牙,将頭輕輕一歪,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啊,這個熱鬧,我掀定了。”
她回答得幹脆,竟然墨卿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青繞所想,異常簡單——葉珀之死,終究是為了救自己。找到東方秋冥為她報仇,也算了了與她的最後一樁牽絆。
但找天下第一複仇,根本就不成立,這隻能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青繞做出這個注定悲劇的決定後,長舒一口氣。此身本就是撿回來的命,就當是還給葉珀了。
墨卿試了試青繞的内息。
經又逢一境,青繞的功力長進不少,如今已入不凡境。隻要勤加練習,說不定很快就能入化境,屆時,她将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莫憑欄外面館。
青繞摸出銅闆放在桌上,失魂落魄地站起身離開。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隻是腳步先動了起來,沿着錦官城熱鬧的大街漫無目的地走着。
此時,莫憑欄頂層,一位少年跌跌撞撞地從上面沖下來,他神色慌張,急匆匆搶走一匹莫憑欄的馬,跨上去便頭也不回地往城外飛奔。
他身後不遠處,另一個更小的少年很快也打馬跟上,他同樣神色焦急,“跟我來,我知道哪條路最近!”
紅衣少年點點頭,他一雙劍眉緊緊擰起,拉住缰繩調轉馬頭,卻一眼瞥見了人群中的那個熟悉的青色影子。
敖五靜靜注視着青繞,後者完全沒有發現。
等到敖五和唐星誕的馬沖出城門,她才聽到有人說:“那兩個少年也太莽撞了,差點撞翻守城門的軍爺呢!”
“可不是!你說他們這麼着急,是為何事?”
“我聽到那個少年問路,似乎是往獅嶺城的方向去了!”
青繞的視線朝城門方向望去,攢動的人頭之後,她遠遠地望見兩個往前飛奔的背影,有些熟悉。
青繞收回視線,垂首到胸前,然後輕輕揉了揉額頭兩側。興許是一夜沒有休息,思慮太重,現在看誰都像敖五吧。
敖五和唐星誕出了錦官城,才回頭望了一眼城裡的人。
“你明明看到她了,為何不招呼?”唐星誕騎在馬上問到。
敖五輕輕笑着,搖了搖頭:“或許,不是時候吧。”
城裡和城外的少年皆不知道,此去一别,便是經年,物是人非,對面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