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汀閉着眼睛,感受到多托雷的腳從自己身上抽離,然後似乎蹲下了身,帶着手套的手掌擦了擦他臉頰上粘稠的液體,但下一秒他的後頸一痛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伊汀被多托雷帶走了,但并未帶離須彌,而是帶到了須彌城。
多托雷作為被教令院驅逐的異端分子但卻在須彌城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實驗室,那是一間在須彌乃至七國都稱得上尖端的實驗室,這是多托雷第一次使用這裡,但之後這裡将會成為他創造神明的沃土。
帳篷裡那個半米長的木箱子也被多托雷帶到了實驗室,箱子打開,裡面躺着的是一具一米左右的素體,它靜靜地閉着雙眼,接近完美的外形下是被閹割大部分功能的内裡。
伊汀并不能算毫無意識,隻是在幹擾下他的意識無法覺醒,連帶着身體的控制權也失去了,更别說反抗了。
多托雷在至冬拆解了西塔的備用素體,他身體裡的構造沒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用拆解的部件重新做了一個載體,而存放在伊汀身體裡的數據他會重新讀取,在這之前他需要把伊汀的意識從原有的載體抽離,防止他反抗。
伊汀不知道多托雷要做什麼,但是他能感受到多托雷冰涼的手指和那些器械碰撞的清脆聲音。
他無法醒來,卻聽得到,感受得到。
他知道自己綁起來了,後脖頸的接口被打開,插入了一根粗重的導管,雙眼的位置也被打開,然後同樣接入導管。
意識的抽離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看着自己遠去,可是自己明明還在這裡,那種意識和身體相違背的感覺并不好,讓人感受到了滿滿的不确定感和不安。
伊汀也不例外,他在軀體上的脆弱導緻他在情感上比其他切片更敏感,被抽離時的不安和飄忽讓他産生了鋪天蓋地的消極情緒。
他無法感受到鮮花盛開所帶來的喜悅,卻能在即将逝去自我的時候感受到難過的心情,這種厚此薄彼也展現着他作為非人存在的異常。
多托雷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看着伊汀微微動彈的手指,勾了勾唇,伸出手将他的手臂卸掉,再次接入導管。
切片的所謂的人格,隻是在時間階段産生的不同成果,西塔的特殊不來自那具身體,那就隻能來自他的“人格”。
當人性過于強烈,私欲也油然而生,多托雷知道,任何一個切片都不會願意屈居人下,到,更不會任由自己成為主控意識,所以在對切片進行人格上的喚醒時,他用一些手段。
消除情感和欲望,遏制人格的發展,用更加冷酷和理性的決策決定他們的行事作風……
但是西塔是一個例外,在制作他時使用的這些手段,大概是全部失效了,原因未明。
被綁在台面上的人臉色慘白,他身上的衣服被剝去,藍色的熒光從他皮膚下隐隐流露了出來,他的樣子很脆弱,很漂亮,即便見慣了弱小美麗之物的多托雷也忍不住慨歎。
伊汀身上有種迷人的色彩,如果他笑着出現在走投無路之人面前,他相信絕對會有人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給他,就像……
那個叫做弗拉的少年。
伊汀善于欺騙,自負,這種代表着“多托雷”特質的特征出現在他的身上時産生了某種扭曲,他的欺騙帶着明亮的色彩,他的自負帶着一種令人讀不懂的大義。
如果伊汀不是“多托雷”,那他絕對會成為半個正向人物,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多托雷,異端分子身上的所有被常理認為的罪惡都在他身上。
他本身的罪惡和他的存在相違背,他越在意則越痛苦。
多托雷看着伊汀的下颌,看着他沒有任何色彩的嘴唇,伸出手指摸了摸。
“你忘了,我們是共犯。”
伊汀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睜着眼睛,看着高聳的天花闆,然後感受到了身上的異常。
他坐起身,前幾次醒來,他身上都是沒有衣服的,但是這次他身上卻穿戴整齊,隻是身體已經不是自己原來那一副了。
伊汀看着自己的手,小小的,短短的,還有自己的腿也是短短的。
而當他轉過頭看向旁邊,旁邊的手術台上躺着自己原來的身體,隻是自己的那副身體已經被拆開了,說是開膛破肚也不為過啊。
“我還以為你會繼續睡下去。”多托雷的聲音從伊汀身後傳來,他的雙手搭在伊汀的肩膀上,霎時間讓他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伊汀回過頭,看到了依舊帶着面具的多托雷。
“omega……你做了什麼?”
多托雷靜靜的看着他:“你可以猜一猜。”
他大部分時間不會稱呼自己為“omega”,而是“多托雷”,因為西塔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本體完整的意識就是多托雷的意識。
伊汀蘇醒的時間超過了多托雷的預測,他甚至以為伊汀會這麼一直睡下去。
拍開多托雷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伊汀從手術台跳了下來,感受到了的是輕巧了很多的軀體,和矮了一大截的視線,他保證現在自己看起來絕對比澤塔還要小。
身體上的變化并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伊汀現在像極了一副空殼,空有裝在意識中的知識,軀體卻不具備運算知識的功能,作為一個用于處理龐大數據和實驗的切片,他現在的情況跟被廢了沒什麼區别。
伊汀看向多托雷,看着他手邊的部件,那是他他身體裡與記憶輩分相關的組件,裝載在載體裡,為防止遺失而産生的備份。
而此時,那份記載着他從至冬到現在所有記憶的組件就在多托雷的手裡,現在即使對方帶着面具,他還是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幸災樂禍的情緒。
多托雷現在很高興,因為他如願以償的完成了西塔的意識轉移,并從他的身體裡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這段時間存儲的記憶。
“你想做什麼?”
“從你的記憶裡讀取關于二次切片、魔鱗病和智慧之神相關的片段,我相信你還沒得及處理,所以這就當做久别重逢你送給我的禮物吧。”
久别重逢?從他離開黑棺到現在也不過七八個月的時間,怎麼能算是久别重逢呢,如果可以,伊汀想讓這段時間更長久一些。
二次切片的相關信息他沒想過瞞過多托雷太久。
關于魔鱗病相關的内容伊汀也不擔心多托雷窺探,但是關于納西妲的事情,他不清楚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還有被納西妲救走的裡諾卡現在是否安全……這一切他都無法知曉。
跟阿爾法完全出自興趣的沖動不同,多托雷隻是擔心那位無能的神明會不會給他接下來的行動添麻煩,或者對方已經跟伊汀達成了某種不利于他的合作。
所有他必須對這份記憶進行解讀。
伊汀看着自己的手臂,然後環視四周找了一面能夠反光的玻璃牆壁,走到牆壁前的他看着自己的樣子,臉色有些難看。
既然想廢了他,那幹嘛還要費心思給他換身體,直接把他銷毀不就好了嗎?扔進熔爐,或者浸泡在酸液之中,過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因為軀體的緣故陷入永久性的沉睡,屆時再銷毀他的核心……
而現在,他變成正太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omega。”
伊汀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喊他“omega”,正常的時候會叫他“多托雷”。
“這不是應該由我來問你嗎?西塔,你要做什麼?背叛我們?還是說固執地以為離開就能和我們徹底分割,太可笑了西塔。”
多托雷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令人感到無語,但他的話确實有道理,其他切片,包括眼前最強大的切片都不知道伊汀到底要做些什麼,他想要的自由,隻要他好好執行任務,就像阿爾法一樣,omega會給他自由,金錢權利,無窮無盡的知識,西塔想要的他都能給他。
但是西塔偏偏要自己去追求那些,這讓多托雷看來就太過愚蠢了。
伊汀并沒有否定自己多托雷的身份,就連他自己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過于矯情,但就像是制作培養的細菌被污染培養皿的雜菌吃掉,他身體裡屬于多托雷的那份瘋狂已經占據不了主導位置了,與其去糾結自己出了什麼問題,他更不如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算是多托雷也别想阻擋他。
看着西塔臉上帶着憤怒色彩的表情,多托雷的嘴角漸漸拉平,伸出手附在自己的胸口。
“西塔,你現在有沒忤逆我的資格。”
伊汀看着多托雷的動作,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他雙手撐着地闆,感受着自己身體裡湧動的束縛感,他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