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語,目光重落到那枝紅梅上,語氣有些恹恹:“愛君難道通曉岐黃之術,得杏林真傳麼?”
他唯有搖頭:“微臣不曉醫理。”
“小公主未足月而生,”皇帝輕輕搖頭,仍定定地盯着那枝紅梅,“形小體弱,氣若遊絲,你既不懂醫術,又如何盡力?”話音落後,皇帝目光終于擡起,掃過了他,眼中似藏着一絲微光,燈火映得他素袍上的銀絲暗紋冷光流轉,一份别樣的清冷之美。
他垂首,袍袖下的指尖微攏,略頓片刻,低聲道:“回陛下,小公主乃陛下首嗣,後宮上下對此無不傾心竭慮,珍視備至。淑妃素得調養,長樂宮中自不乏靈丹妙藥、良醫呵護,奈何竟逢此厄。陛下果真一絲疑慮也無乎?”他聲音沉緩,如清泉緩流,目光低斂不敢仰視,語氣似歎似詢,含蓄中隐着一縷試探,卻又餘韻悠長,滿是退路。
皇帝起身,緩步到他跟前,手中的紅梅點在他唇間,梅瓣微涼,帶着雪意,眉眼含霜,聲音帶着凜冽的寒意:“宋卿好大的膽子啊!”
他隻專注地凝着那對鳳眸,輕聲應道:“陛下當明微臣志在何處,亦曾斥微臣膽大妄為。微臣孤身無依,唯憑此一枝紅梅,陛下既肯召見,微臣自當肝膽相照,為陛下分憂。”他語聲清潤,如玉石相叩,目光不閃不避,隻望皇帝能明他一片澄澈。
皇帝聞言,目光微滞,紅梅在他唇間頓了片刻,終是緩緩收回。他沉默半晌,微揚嘴角,似笑似歎,低聲道:“肝膽相照?宋卿之言,實在有趣……”他轉身踱回案前,素袍曳地,銀絲暗紋在燈下若隐若現,随手将紅梅置于案上,轉身倚坐案邊,擡手示意道:“既如此,起來吧,坐到朕身旁,說說你這分憂之法。”那語氣雖仍帶幾分戲谑,疲色卻淡了幾分。他低首應聲,緩緩起身,步至案旁,在皇帝身側坐下,袍袖輕拂,二人近得幾乎能聞彼此呼吸,燈火搖曳間,氣氛微妙而靜谧。
皇帝倚坐案邊,目光落在他身上,鳳目微眯,似在打量,又似在沉吟,燈火映得那雙眸子如星辰微動。
他端坐在皇帝身側,心頭如擂鼓,耳根微熱,低首避開那目光,袍袖下的手不自覺攥緊,面上卻盡力維持平靜,唯有頸側悄然洩露出一抹紅意。
半晌,皇帝忽地輕笑一聲,聲音低緩,帶着幾分戲谑:“朕倒是好奇,愛君為何獨選這紅梅來叩朕之門?”他斜倚案側,手中拾起那枝紅梅,漫不經心地在指間轉了轉,梅瓣上的雪迹已化,微濕的紅意映得他指尖愈發蒼白。
他聞言,面上绯紅一片,猶若薄施脂粉,垂眸支吾片刻,才期期艾艾地應道:“微臣并未多想,隻是、隻是憶起、那夜……陛下亦曾、曾說微臣鐘意梅花……”他聲如蚊鳴,目光閃爍不定,羞意難掩,似欲言又止。
皇帝輕笑,手中紅梅輕輕探着他的胸口,隔着素袍停在那處,低聲問道:“愛君莫不是憶起承恩那夜,綻于卿身上的點點紅梅?抑或……朕曾戲言欲折卿枝?”
宋瑜微身形一僵,耳根紅得欲滴血,低首垂眸,呼吸微亂,羞窘之态盡顯。片刻,他徐徐平息心緒,擡眸望去,勉力低聲道:“陛下,紅梅雖豔,日後自有花期,今時要務,當尋良策,以全陛下骨肉之情。”那語聲雖輕,卻沉穩如硯,隐含一絲堅韌,目光微定,不複先前閃爍。
皇帝聞言,鳳目微閃,手中紅梅輕頓,随即收回,重倚案旁。他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淡笑,語氣似歎似慰:“愛君之言有理,這偌大後宮,真正萦懷她母女安危者,怕唯餘你我二人。”他頓了頓,目光斜睨過來,複低聲道:“若朕之明珠能避此厄,便以‘梅’為名,鬥雪傲霜,靜候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