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登記的小沙彌看着年紀約莫十一二歲,他把木門打開,嘟嘟囔囔:“怎麼這麼晚了還上來……”
但說是這樣說,看了他們的介紹信之後,小沙彌還是把他們帶到後院的房間去了。
“喏,你們就住在這裡。”
相鄰的兩間房,裡面都是相同的布局構造,一張簡單的床鋪,一張小方桌,還有一個懸在那裡發着弱弱微光的小燈泡。
這個院子裡暫時沒有香客居住。
現在來禮佛的人并不如之前多,一般來參觀的遊客也是當天來回,或者第二天一早在山腳下招待所出發,正好早上上來看個日出。
他們來的這間屋子很是僻靜,院子裡種着一顆大大的榆樹,上面懸挂着許多紅繩,上面都是香客們留下的願望,風一吹便随着風沙沙作響。
邬清雅心中一動:“這許願繩怎麼獲得?”
小沙彌打了個哈欠:“明天一早在寺前捐一些香油錢就可以了。”
他帶着兩人看過客房,東北角相臨兩間都很幹淨,正好可供居住。
“這裡有口水井,要是需要用水可以自己打。明天早上五點半寺廟裡提供素齋,你們有需要可以早點去用,晚了就沒有了。”
小沙彌大人似的交代好這一切,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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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雖然有些簡陋,但是看得出來是時常打掃的,鋪蓋也都是素淡的灰色。
邬清雅挑了靠裡的一間,把東西安置好。
好在兩人背着的包裡都帶了換洗的衣物,邬清雅到房間裡把衣服拿出來,就聽到遊策敲了敲門:
“水給你打好了,但今天太晚了,沒有找到燒水的地方,隻能用冷水了。”
“好的,冷水也可以的。”邬清雅接過那盆,問道:“你那邊還需要木盆嗎?要不要我幫你送過去?”
“我那邊有盆。”
遊策頓了頓:“你洗完了就先睡,不用管我。”
雖然現在是六月,但山頂上并不炎熱,反而有些春日的寒涼。
木門沒法上鎖,淡淡的月光透過門縫灑進來,在屋裡留下一道細長的光影。
邬清雅把冷水搬了進來,用水打濕了帕子,一點一點把身體擦拭幹淨。
冰涼的水接觸肌膚,帶走了爬山時候的燥熱和汗意,水聲嘩啦啦,在這靜谧的夜晚似乎格外顯眼。
一直到她換好衣服,清清爽爽地出去,外面也沒有半點動靜。
她把水潑在院子中間,旁邊房間黑洞洞的,似乎已經熄了燈,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先睡了?
邬清雅覺得有些不對勁。
先跟她打完水之後,外間就沒有動靜了,遊策那樣愛幹淨的人,怎麼會不先洗漱就睡覺?
她想着是不是自己太重,背她上來累壞了。
要是這樣,那真的是她的罪過了。
邬清雅不自覺地往遊策門前走了幾步。
怕他真的睡着了,邬清雅放輕了腳步。
她人本就輕靈,布鞋安靜,走到門邊,是一點聲息都沒有。
遊策所在房間的門扉關的緊緊的,邬清雅知道,這門後沒有門闩,隻要一推便可以打開。
但走到門邊,卻發現并不是這樣:
那原本可以透光的門縫似乎被什麼重物死死抵住,在門縫中間可以看到一道半人高的暗影。
邬清雅睜大眼睛:是遊策?
他沒有躺在床上,而是抵在門邊幹什麼?
這像是一種防範的姿态,她可以看到他的後頸繃得很緊,随即擡起頭,青色的發茬抵在棕色的木門上。
她聽到不規律的輕喘,似乎隔着門也能感受到他炙熱滾燙的呼吸,心髒不由得加速跳動,一下,兩下,一個大膽的猜測緩緩在腦海中成形。
她呆立在門側,屏住呼吸良久,手指不自覺地攥住了袖口……
終于聽到一身悶哼。
低啞、暗沉。
邬清雅腦海中浮現出一聲嗡鳴。
對方并沒有結束,而她卻仿佛身後有老虎在追,像受驚的兔子一般趕緊回房,然後吱呀一聲将門窗緊閉。
按理來說任何聲音都應該被隔絕掉,但不知怎麼的,腦海中一直像錄音機一樣回放着剛才聽到的細微聲響。
喑啞又撩人。
邬清雅脫下鞋子,爬上床,然後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腦袋。
不一會兒,被子将她悶得窒息,她露出半張小臉來——
像是一顆枝頭嬌豔欲滴的紅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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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加速跳動的心髒挾裹着神智漸漸回籠,但不知怎麼的,她一絲睡意也無,反而是尖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又過了許久,終于,她聽到院子裡傳來聲響。
木桶和井壁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
然後是水流的潑剌聲。
聲音撩得她心煩,她幹脆悄默聲地起來,一點一點挪到門邊。
透過門縫,她看到如水的月光鋪滿了庭院。
院子裡的男人一身蜜色,正背對着門扉。
他脫掉了上衣,舀起了一捧水,水流嘩啦啦從他肩膀滑過,将他身體淋得濕透,像是被雨霧蒸騰沖刷過。
影子在晃動,随着他的動作,庭院中鋪着的流水漸漸蔓延開,與她剛剛倒掉的水流的暗影逐漸融為一體。
他動作很快,迅速将身體擦拭幹淨之後,抱着水盆往房間走,留下一串濕哒哒的腳印,一直蔓延到門後。
邬清雅在他準備回房的時候趕緊躲到門後。
這裡這麼暗,他應當什麼都沒看見?
邬清雅先是慶幸,但随即又驅趕開自己的不安。
她怕什麼?又不是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反倒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