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樹枝壓下了沃夫的道歉。澄黃的眼直愣愣地看着這根才碰了他肩膀的木頭又落到地上,女孩拿着它在地上劃出一條長痕。
她看起來很驕傲:“我以後可以長這麼高。”
幼稚可能會傳染,因為沃夫此時此刻腦中唯一的想法是——
他變成狼會是這個高度的兩倍。而且,他還沒到成年期。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這個可悲的人類怎麼長都趕不上他的高度。他如果說出來,她還能露出這麼飛揚的神情嗎?
沃夫短暫地忘記了一個他認定的未來。
這個女孩她永遠都不會長大,他會殺死她。
“沃夫,你原來也會笑啊!”
他笑什麼?他能笑什麼?隻有這雙水盈盈的藍眼睛才是一天到晚笑個不停的存在。對着這張笑也笑不厭的臉,他看了隻覺心累。
沃夫:嘴角拉平。
“别不開心啊,沃夫,我知道失眠很痛苦。”
西雅在地上畫了張哭臉,但往下垂的橫線下加了道圓潤的弧度。這又變成了滑稽的大笑,是簡陋的人臉大張着一張滿是土壤的嘴。
“我給你講睡前故事怎麼樣?我家祖傳睡前故事,我每晚都聽就沒有睡不着的時候。”
沃夫才不想聽什麼睡前故事呢!他要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命!
沒有毒藥就算了,現在距離足夠的近,如果她沒有那麼警惕,如果真有月神保佑,如果他這次不再猶豫……
“你看,它漂亮吧?”
碩大的花朵後,是少女含笑的面容。
沃夫低垂的雙眼倏地擡起,他從未如此專注地注視一朵半開的花。
“沃夫你很喜歡它嗎?”
“……喜歡。”他低下頭,不想讓少女注意到他臉上陰冷的笑。
西雅見了隻覺得沃夫的眼光不錯,她很高興把這朵霧松林未曾有過的花分享給她的同伴:“這朵花是給外婆的,很遺憾不能送給你。但如果下次我再看到這樣的花,沃夫你可不要拒絕我哦。”
“淑女的贈禮我不敢拒絕。”沒有下次了。
低頭的沃夫藏住了心中的詭計,但他看不到西雅探究的眼神,這雙蔚藍色的眼睛啊,比大海還深沉。
等沃夫擡起頭,他能看到的畫面隻有這雙清澈的藍眼深情地對着手裡的紅花。
紅花雖然沒有送給沃夫,但和剩餘的月光草一齊擺在他的身邊。
“它應該有安神的功效。”
女孩的聲音開始放輕,像一陣風吹過他的臉龐。明明不是敏感的體質,他的皮膚卻有種不受控的癢意,如同千百根小針往上紮似的。
沃夫對抗這種沖動,在心裡想象此時自己應有的冷笑。
“當然有安神的效果,并且在某些東西的刺激下,安神效果還十分顯著呢。”
這次,被杜鵑銜走的陷阱又回到了羔羊身上。
而羔羊毫無所覺,自顧自地講述着可笑的故事。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一隻小狼的故事——”
沃夫劃破指尖的動作一頓。
狼?她是在試探嗎?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小狼,它的名字叫凱恩,它是一隻孤獨的小狼。從它能睜開眼後,小凱恩就再也沒見過它的父母……”
沃夫藏在腰後的掌心握緊。
“……它放過了嘴裡的小鳥,第一次對‘朋友’這個詞感到好奇。朋友是什麼?有朋友會是怎樣的?它能交到朋友嗎?它也會獲得快樂嗎?”
哦,是一個無能的可憐蛋啊。
拳頭松開,一滴殷紅的血珠從中落下。
他嗅到了蘊藏在花蕊裡更濃郁的香味。
他屏住呼吸,而毫無察覺的人類還在張着嘴喋喋不休講述着這個惹狼發笑的故事。
“……可憐的牧羊童害怕極了,他能相信一隻狼說的話嗎?這猩紅的大嘴,把他的羊吃了差不多怎麼可能會幫他找羊呢?”
“但他還是答應了,他可能是急……”
聲音越來越小,音調越來越虛,最後,是淺淺的呼吸聲。女孩閉着眼睡得香甜,褐色的鬈發也安靜地搭在她的肩上。
期待已久的時刻終于還是到了。這次沒有任何猶豫,沃夫五指并攏,眨眼間鋒利的長爪就從他的手上破指而出,對着這隻毫無防備的脖頸一揮而下。
“刷——刷——”
兩根樹藤應聲而落。
“呵!虛僞的樹精。”
沃夫早就料到會有不長眼的家夥出來阻攔。
痛失樹藤的樹精淚流滿面:它們也不想這樣的啊!被砍的樹藤誰砍誰心痛!這不是,這不是……
“看好人哦,我回來的時候要是沒看到人,可是會很生氣的哦!”
看着魔王身後敢怒不敢言的某棵小樹,衆樹精後知後覺:它們好像領了個更苦的差事?
“看來你們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了,既然你們決意阻攔,那我就……”
狼人的殺傷力豈是樹精能承受的?
那皮糙肉厚的身體,渾不講理的長爪,一口能咬斷樹幹的尖牙……樹精确實長壽,但誰也不會嫌自己命活得長吧?
“我們無意幹涉他人命運,”最大的霧松樹被身後的同族推了出來,獨樹面對兇殘的狼人,“但請不要在費爾伍德難得的淨土上犯下殺戮。”
“憑什麼?”
半狼半人的怪物拱起脊背,這是進攻的信号。
“如果是為了你的親人,孩子,我想你需要我們的幫助。”
大地震顫,有巨物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