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沒有他素日裡愛吃的白芝麻。”魏初平靜開口。
白清柳乖乖笑着。
“原來,白小公子也喜食白芝麻糖葫蘆。”左詩有些意外。
“幼時雙親所制的糖葫蘆皆覆着白芝麻,久而久之吃慣了芝麻的香味,一時沒了白芝麻,不太能适應。”白清柳胡亂解釋道。
“既如此,那這道朱門白小公子還是少食些罷。”
白清柳聞言,心中大喜,直點頭應答道:“好。”
魏初不僅不在意,反而陸續又夾起三四顆糖葫蘆吃了下去。
白清柳想着不好駁應王與應王妃的面子,轉頭夾起金齑玉脍細細品嘗起來。還是,蠻好吃的呢。
盛揚溫酒入喉,笑而不語。
難道,我們聰慧過人的居安政商魏大人目前并未查到案件的根本?
無所謂,各自布棋罷了。勝負這等大事,必是要慢慢揭曉才有趣。
宴席結束,雲起樓外,左詩挽着有些醉意的盛揚,同魏白二人行禮告辭。
左詩看着倚在自己肩膀上的盛揚,有些難為情地開口道:“今日多謝魏大人與白小公子賞臉。殿下醉得厲害,我隻得扶着殿下回府先行離去。”
“王妃此番言語,真真是折煞我二人。”魏初行禮,恭送應王夫婦二人。
親眼瞧着王府的馬車駛遠,魏初變作另一副臉色:“我們也走吧。白小公子。”
“去……哪裡?”白清柳眨巴着眼睛。
“走吧,很快就到了。”魏初隻是一把将白清柳拉到馬車内。
……
天淵。
懿州。
上醫堂。
陽光正好的清晨。
魏初與白清柳在喧鬧的人群外尋了個僻靜的角落,靜靜看熱鬧。
那位以風流成性聞名的天淵三皇子南宮沉并未親臨上醫堂,還是老套路——打發了手底下那群蝦兵蟹将前來。
動靜鬧得較往日一般大,不過人們也見怪不怪。不多時,上醫堂外圍了許多人。
上醫堂的門半開,一群人被推搡着擠了出來。幾句言辭激烈的争吵過後,他們如願被利落地扔到地上,形态各異地左右翻滾。伴随他們一齊翻滾着的,是各式稀奇的金玉珠寶。在日光的照耀下,珠寶們也泛起彩色的光,交相輝映,着實誘人。
那些侍衛老老實實地翻滾完,顧不及渾身疼痛,隻是理了理衣服又體面地站了起來。
“溫上醫……”領頭的青年男子對着上醫堂的門縫溫和地假笑道:“俗話說事不過三,小的們不知被您這樣趕出來多少回。大庭廣衆之下,還是要顧及些皇家顔面。皇妃一位,可是天下多少冰雪聰明女子一生所求。宮中莺莺燕燕不在少數,可三殿下一心隻屬意您,對您真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呢。”
上醫堂内,堂外前來尋醫問藥的人們議論紛紛。
多日不見,沒想到他南宮沉倒讀上了《詩經》,手下這幫子人也學會了引經據典。
胸無點墨。
隻聽得堂内一女子冷笑,人群便登時寂靜無聲。
“我說你們皇宮裡的人别總是這麼趾高氣昂,真正冰雪聰明的姑娘難道會自願入囚籠?别見慣了宮裡頭那群整日被金錢權勢耍着玩的笑面,就以為全天下的女子都該被你們牽着走。好一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三殿下與其受這情愛所擾,不如多思量思量着如何精進武藝、自學醫術,省得我不時便要荒廢這大好青春年華,為他們一大家子研制解藥。”
“三殿下正是知道溫上醫身懷絕技,因此再三囑咐我等要對您以禮相待。殿下對上醫您一片真心,每尋獲珍稀物件都第一時間命我等為您送來,隻為博美人一笑。況且三殿下貴為天淵皇子,臣民愛戴,英俊潇灑,足以配得上您花容月貌。”
臣民愛戴,英俊潇灑?呵呵。說給狗聽狗都不信。懶得理。
“真心?”女子琢磨着這兩個字,壓着幾分怒氣,輕笑道:“越是位高權重之人,越不會掏出真心待人。他們的真心,早爛在不再天真的那個時刻了。花容月貌?難道在他南宮沉眼中,隻看得到我這一張臉?”
堂内隐約有幾句人語聲,聽不真切。
“小魏大人,裡面的人好像在說話,說了些什麼呢?”白清柳抿嘴,朝魏初遞去疑惑的眼神。
“我亦不知。”魏初笑笑,耳裡卻已聽得女子起身,正邁着輕盈的腳步。
上醫堂的門被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推開,白衣女子邁過門檻,擡眼直視人群,又微微仰頭:“我溫憫娴孑然一身,從不受任何人脅迫。”
“你們脫口而出的情真意切不過是一早預備好又幾經排演的說辭。和走狗說理更是荒廢青春。告訴南宮沉,我溫憫娴不會成為這世間任何人的妻子,我将是他南宮家永遠求之不得的皇妃。皇家有皇家的規矩,我也有我不可逾越的底線,還請三殿下務必認清自己當前的處境。”女子輕聲細語,卻铿锵有力。
那樣澄澈的一雙明眸,該是盛夏的一池碧波蕩漾,是冬日冰封千裡下的奔騰不息。
皇家又如何?敢搬出皇家身份壓制我,我就會讓你們明白什麼是覆滅皇室的能力。
改朝換代,在我瞬息之思。
“溫憫娴!所以這位姐姐便是那……”白清柳激動地幾乎喊出聲,意識到不對,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魏初瞧着白清柳這副模樣,倒覺得他幾分可愛。
不會成為這世間任何人的妻子,那便永遠做你自己好了。魏初的眼中半是欣賞,半是祝願。
遠處。女子渾身上下盡皆素白,無一件首飾作額外點綴。墨色般的順滑長發将近及腰,一動一靜間泛起柔和光澤。陽光傾灑,落于女子面頰,暈開簇簇初生的花蕊,為這有如白玉般渾然天成的姣好面容增添幾許莊嚴怒色。
女子就那樣挺直身子沐光而立,冰肌玉骨,儀态萬方。聖潔如此,好似她才是光的來處。
這便是天淵上醫溫憫娴,受天下千萬子民敬仰的聖醫官。四國四美人之一,名不虛傳。
這還是侍衛們第一次親眼瞧見溫憫娴的臉。
“這樣的美人,不怪三殿下念念不忘,屈己下人地苦苦求娶。”小侍衛感歎道。
“放肆!”領頭侍衛兇狠地瞪過去。
小侍衛們不敢再開口,隻是情不自禁、目不轉睛地望向溫憫娴。
男子們,望向女子。
溫憫娴厭惡這樣的凝視。她垂眸,任憑清風吹過,發絲淩亂,張揚着,拂于鼻梁之上纏繞半張臉,隻餘美目一雙。
“菩……菩薩低眉!”
人群裡,一位婦人懷内的女童指着溫憫娴所在的方向,驚喜地喊道。
“娘親,這便是菩薩的模樣嗎?”女童甜甜地笑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婦人望向溫憫娴,越過她三十餘年的苦澀光陰,溫柔地注視人群遠處正發着光的妙齡女子。
女子,望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