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錦繡樓二樓雅間。

小二捧着托盤上樓，上頭裝着這間客人點的茶點。

雅間門未合緊，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隻看到屏風投映出來的兩個倩影，影子的主人從進門起就帶着帏帽，将臉遮得嚴嚴實實。

他在門外告了一聲，“二位姑娘，叨擾了。”

有一女子從簾後走出，看穿着打扮，應是裡頭那位的侍女。她聲音溫和，“多謝小哥，這不用人候着了，你下去就好，有需要我們再叫你。”說罷接過托盤就重新進了簾子。

他便不再叨擾，弓着身子出了雅間，還有眼色地帶上了門。

“嘿嘿姑娘，好了，快吃吧。”

聞言，對面那端坐的身影瞬間洩了氣，擡手把頭上帏帽掀開，“憋死你家姑娘了。”

這聲音，正是杜羅衣。

昨日收到陳士林那封字字泣血的書信，她便讓人帶話給他，二人約在了錦繡樓。

“姑娘，往日出門咱們也沒遮遮掩掩啊？今日為何要這樣？”白芷也脫下了帏帽，連同杜羅衣亂扔在一旁的帏帽，整理好堆疊在她身側。手上動作不停，還不忘把腹中疑問宣之于口。

永安民風算得上開放，無論男女出門，皆不必掩面。

“這不廢話？要是單單咱倆還好，可你想想今日同我們吃飯的是誰。現如今，永安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聚寶齋陳老闆的名号？”面前那碟黃津津的點心實在誘人，等不及說完，杜羅衣便抓起了一塊咬了一大口，“要是被人發現，陳老闆在二樓同倆閨閣女子會面。不出一天，保管把我們祖宗葬在哪塊地都挖出來。由此可見，不擋住臉怎麼行？”

這年頭，未婚男女見面，管你黑的白的，全都說成黃的。她可不想因為做個生意而陷入無妄之災。

“嗯~”這綠豆酥入口香綿，牛乳味濃郁，和手工去皮炊熟再碾碎成泥的綠豆融合交織在一塊兒，輕輕一抿便融化在舌尖，一口下肚唇齒生香。杜羅衣吃陶醉了，“果然貴有貴的道理，這錢花的值。”

白芷吃得忘我，還不忘捧她臭腳，“多虧我家姑娘有本事，不然奴婢怎麼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白芷，你全身上下都很好，但本姑娘最滿意你的地方，就是你有一雙識貨的眼睛，和總是說實話的嘴。”杜羅衣笑得見牙不見眼，“獎勵你多吃點。”

“嘿嘿嘿，姑娘人美心善......”

門外剛上樓準備敲門，然後不小心聽了全程對話的陳士林：......好一對臭味相投的主仆。

他歎了口氣，擡手輕敲了三下門。

裡面霎時安靜了下來，片刻後傳來一聲，“你生性要強。”

陳士林一想到那個雷的讓他掉渣的暗号，就渾身顫栗。但是一想到岌岌可危的生意，他忍住了掉頭就走的欲望，“從今天起，我就不用要強了，”他認命閉眼，“因為我的強，她來了！”

聲音羞恥，帶着點莫名的嬌羞和欲拒還迎。裡頭“哎喲”了好幾聲，随後便笑開了，光聽聲音就知兩人有多樂不可支。

“進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番“磋磨”，他終于得以進了門。杜雲羅臉頰笑得都帶上了粉霞，攔住了起身讓位的白芷，“不必，你挪個位置給他就好了，站着多累。”

白芷在外人面前還是有所顧忌，直到陳士林察覺她的不安，“這兒你家姑娘最大，她說什便是什麼。”

她這才安心坐了下來，把茶點往陳士林面前挪近了些。不過這舉動算是對牛彈琴，此時的陳士林哪有吃喝玩樂的雅興，他愁的飯都差點吃不下去了。

“如何？你想到對策了嗎？”他一刻也不想耽擱，開門見山。

“自然，”杜羅衣示意白芷把點心先撤了，從袖口掏出一張疊好的紙，平鋪在桌上。

上頭的東西乍看是鬼畫符，但是細看下去發現其間自有邏輯和關聯。

陳士林看完後，隻覺茅塞頓開，以及一些隐約萦繞心頭微妙的慚愧和頹喪。

這些日子以來，他深刻認識到了一個問題——他比面前這姑娘多活了接近十載，按理說，他吃過的鹽應當比她吃過的米還多。可無須他人評判，陳士林自己也能意識到，他不如她。

就比如這件事情，于他而言是天大的難題，可面前的女孩談笑間就化解了，輕松地像解決面前的幾盤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