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的天氣實在不好,盤旋了很久的秋老虎終于萎靡離去。老天興許是憋得狠了,大手一揮,又下起了連日不斷的陰雨。
濕漉漉的天氣委實讓人松快不得,衣服洗了也幹不了,越晾越臭。走起路來得亦步亦趨的,生怕滑倒了摔個四仰八叉。
杜羅衣便是那倒黴催的,前幾日一不留神便崴了腳,幸好筋脈未錯亂。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沒嚴重到這地步,但大夫也說了,這幾日得好好将養将養。
白芷從外頭進來,身上沒被傘照顧到的地方都帶上了水珠。她提着藥盒子,裡頭裝的是陳士林送過來的跌打扭傷的藥酒。
“這雨也真是的,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平白無故阻了人的生計......”
杜羅衣半倚在羅漢床上,悠哉遊哉将手頭的賬本又翻了一頁。托了《誰是主角》的福,聚寶齋上個月的進項絕非可觀二字可概括。
這樣的勢頭再保持下去,開個分店也是綽綽有餘。
這念頭一出來,她便鄙夷了一下自己。可真是喝點馬尿就心高氣傲了,先不說《誰是主角》這樣的營銷用久了效果如何,光是分店選址、本金還有諸多七七八八的東西就夠她吃一壺了。
更别提主掌分店的人手,她在這兒能信任的人手實在有限,不是所有人都同陳士林一般可靠的。
要真開了,以她現在這閨閣小姐的身份,抛頭露面的事情她幹不來,最終幹活的也隻能是陳士林。他操持一個店已經夠辛苦了,就勿要再給他雪上加霜了。
算鳥算鳥,現在這樣就很好啦,真要開也過幾年穩定了再說。
心中的算盤撥弄了會總算平靜了下來,随即白芷那落湯雞樣又看得她一股無名火。
“你先别管生不生計了,先把你身上這件濕哒哒的衣服換下來先,别你姑娘我腿沒事,先被你過了病氣......”
前半句白芷還沒反應,一聽到後半句她便撒丫子跑回了自個住的後廂房,三下五除二便換了衣服回來,看得杜羅衣又好笑又心疼。
到了換藥的時辰,白芷搓熱了手,再倒了藥酒,覆上杜羅衣那高腫起來的腳踝。她手上動作不拖泥帶水,力道也均勻。
初初被擠壓的疼痛過後,便隻覺酸爽。杜羅衣被按的神魂俱顫,心思也飄飄然想起了旁的事兒。
“忠勇侯府有消息傳出來沒?”
她這話問的隐秘,那不知道的肯定是一頭霧水,可永安城如今誰人不知忠勇侯沈寄言病危。
白芷略一思忖便開了口,“忠勇侯府倒是沒聽到什麼風聲。不過近些日子,城中來了個道士,很有些本事。”
放在之前,杜羅衣肯定對這些神啊佛啊道啊保持敬而遠之的态度,不過經曆了自己身上這遭,她倒是起了些興趣,“哦?哪兒有本事?”
“呃,”興許是有說服力的例子太多,白芷有些宕機,整理了好一會兒才接上了話兒,“聽人說街邊有個小娃兒,頭昏腦脹好些天了,上吐下瀉的,幾乎連床也下不來。他爹娘求神拜佛,能用的法子都試了,那小娃娃還是不見好。那道士入了城後,那對夫婦實在沒法子了,隻能抱着試上一試的态度去找了那道士。
“姑娘你猜,後頭如何了?”白芷還饒有興味同她打起了啞謎。不過她實在沒耐心,杜羅衣還沒張口呢,她便興沖沖地往下說了。
“您猜怎麼着?那道士屋前屋後看了個遍,嘴邊念了幾個咒,再讓那夫婦幫小娃娃換了張床,随即燒個符兌了杯水。那娃娃喝下去後睡了兩個時辰,便能正常用飯下床了。姑娘你說那道士神不神?”
白芷兩眼放光,滿臉充斥着對那道士的崇拜。杜羅衣都怕自己一沒看住,白芷便盤了頭發入了道觀,追求她的本事去了。
聽她這麼說來,那道士蔔卦本事難說,但應當懂得些風水和藥理,那符裡頭,說不定是浸了什麼藥水,這才起了效用。
杜羅衣沒把“很有幾分本事”的道士放在心上。可她大概想不到,人到了窮途末路之際,世俗之物踏及不了的地方,便隻能靠這“裝神弄鬼”,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忠勇侯府。
錢氏這會剛用罷了飯,她今日胃口不錯,連帶着面色也紅潤了些。
身旁着綠色衣裙的丫鬟眼觀鼻鼻觀心,伺候着她漱了口飲了香茶。
錢氏手上慢條斯理,眼角眉梢也帶了些不自覺的松散,“如何,老太太那邊怎麼說?”
那丫鬟名喚鴛鴦,此刻卻鹦鹉學舌地同錢氏彙報,聲音清脆,“老太太和大太太商量了,讓太太您按着原先的提議去辦即可。”
“呵,說什麼不信神佛,一跟她那寶貝孫子扯上點關系,那是臉面也不要了,好名聲也不要了。”
錢玉玲話中帶着藏不住的刻薄和譏諷,顧及着丈夫的叮囑,她才收了這話頭,轉身出了門。
“忠勇侯府求了聖旨,要尋一位女娘給忠勇侯沖喜。”這消息如同平地驚雷,把永安城衆人,尤其是待嫁閨中的姑娘劈得差點掉渣。
是,沈侯前兩年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沒錯,想嫁他的女娘拉起手來能繞整個永安城一圈也沒錯。但畢竟是以前,如今他躺床上躺了接近三年,動也動不得,那四肢說不定都躺退化了。
要含苞待放的姑娘們把自己的一輩子耗在一個昏迷不醒,日薄西山的男子身上,未免太殘忍。這要是真成婚了,早一步是沖喜,要晚一步那都得叫冥婚。
一時間,永安城人心惶惶,衆人表面上不敢點評什麼,暗地裡卻啧有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