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思忖,便知大事不妙,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那幾個吃幹飯的侍從拍醒,幾個人分頭找了起來。
那幾人是姚老太太派來的,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自然免不得要向她禀告。傳來傳去,整個後院都被驚動了。
這廂,杜羅衣上了岸,白芷幾乎連滾帶爬地奔了過去,抱着瑟瑟發抖的杜羅衣,死命扣她嗓子眼,幫她把腹中髒水清出來。
杜羅衣吐了個昏天黑地,總算覺得口鼻通暢了些。想張嘴讓白芷先别号了,吵得她腦袋疼。還沒開口呢,便被一個疾風扇得她臉偏向一旁。
奶奶的,好容易清明了些,被這耳光一扇,腦瓜子又嗡嗡作響。
她掙紮着擡頭望去,看到杜華濃怒目而視的臉龐。看來真是氣得很了,鼻子間吐出的氣息都這麼沉重,豬嗬氣都沒這麼大動靜。
無人出聲阻止,更别說訓斥。杜華濃幹了他們都想幹的事兒,要是可以的話,他們巴不得親自上手。
杜華濃的手心還在蠢蠢欲動,白芷礙于身份不敢動手,隻能把手臂箍得更緊,整個人幾乎把杜羅衣圍了起來,俨然做好替她家姑娘挨打的準備。
“白芷,松開些,本姑娘沒被打死都要被你勒死了。”杜羅衣稍稍掙紮,借着白芷的力站了起來。
随後搖搖晃晃地假裝朝姚老太太那群人所在的方位走去,在和杜華濃擦身而過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頭,用盡全身力氣,給她臉上來了一巴掌。
這一招,乃聲東擊西,專門治這種不是個東西的貨色。
她幾乎是跳起來施力的,杜華濃被打的踉跄了一下,臉上的惡意掩蓋不住,摩拳擦掌預備還手。
“你敢?”杜羅衣這回是真沒力氣了,可輸人不輸陣。今日要是不把這爛攤子解決了,未來麻煩事兒恐怕會更多。
“聖旨還在祠堂擺着,我如今明面上,也是欽定的忠勇侯夫人。”水底的掙紮耗費了她太多力氣,她幹脆就地盤腿,倚着白芷坐下。
“你這一巴掌下來,保不齊我明天便缺個胳膊少個腿了。屆時,你準備揣着你的大肚子,李代桃僵,替我坐那沖喜的花轎嗎?嗯?”
杜華濃嘴上沒吭聲,見杜羅衣盯着她的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手往後面揣了揣。
這小動作太心虛,給杜羅衣看樂了。她沒再糾纏,把矛頭轉向另一邊。
“祖母,五姐姐做出這樣的事兒,您打算如何處置?”
這一通發問,不止姚老太太,在場的人都摸不着頭腦。
明明是她杜羅衣妄自尋死,置杜府衆人的身家性命于不顧,如今哪兒還有臉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姚老太太氣急,“處理華濃作甚,我看,最先要治罪的,便是你這自私自利,不顧家門榮辱的死丫頭!”
“祖母這話當真奇怪,衣兒犯了何事,要被這般苛責。”她有心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配上濕透了的衣裙,倒真是平白生出一種無辜可憐之感。
還裝蒜!姚老太太氣得幾乎鬓發沖天,“要不是你跳湖,老身至于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這淋雨受凍?”
“什麼跳湖?”杜羅衣佯裝驚訝,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大家,大家不會都以為衣兒是想不開了吧?怎麼會呢,能夠嫁給沈侯爺,這是多少雲英未嫁的女娘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可天可憐見,衣兒過不久,便可了了這夙願了。”
她眨巴着雙眼,嘴角也微微提起,臉上還帶着紅霞,似是真的為這婚事歡喜。
羞怯完了,她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發問,“莫非,祖母覺得這樁婚事不好?”
姚老太太:......你覺得我敢說嗎?
她要敢說一個不字,明日能否全須全尾地站着都是個問題。
“怎麼會?這婚事自然是極好的呵呵,”她笑得勉強,“那羅衣啊,你既然這麼高興,又作何冒着雨來這呢,怪冷的。”
“衣兒實在歡喜,翻來覆去入睡不得,便來園子裡頭散散心,想着池塘水必定涼快,下去遊個兩圈,說不準能滅了心中這股邪火。”
好一個滅火,好一張巧嘴,一衆人面面相觑,隻覺腹中污言穢語甚多,卻半句也不能吐露,實在憋悶。
再說下去,也讨不着半點好。姚老太太很清楚,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你自個兒涼快着吧。”
說完便想打道回府,卻被一聲喝令止住,“慢着,祖母,您忘了嗎?五姐姐無故出手傷我這事兒,您還沒給衣兒公道呢?”
有完沒完?
姚老太太不耐煩了,“你不是打回去了嗎?自家姐妹何必搞得同仇人一樣,說出去平白惹人笑話。”
“正所謂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衣兒打回去隻是還了發膚之痛,可五姐姐那一巴掌,不止傷了衣兒的身,亦損了衣兒的心嗚嗚。”
“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讓你五姐姐同你磕頭認錯?”姚老太太話音未落,一旁的杜華濃着急了,“祖母,這怎麼可以?”
“磕頭倒是不必,我觀五姐姐心浮氣躁,腹中胎兒又還小,要是照着原定的日子出嫁,怕是急了些,說不準會動了胎氣。不若把日子定在來年開春,屆時胎像穩定了,天兒也暖和了。最重要的是,衣兒屆時已嫁為他人婦,無法再承歡祖母膝下,隻盼衣兒嫁了以後,五姐姐能多替我陪陪祖母......”
情到深處,她還牽起袖口揩起壓根不存在的淚來。
......
四下寂靜,杜華濃氣得幾乎撅過去——開春,等到開春再嫁,她的肚子便瞞不住了!還替她多陪陪祖母,我呸!這麼多年除了請安,她杜羅衣什麼時候主動進過福壽齋的門,說起瞎話來倒是連草稿都懶得打了!
下一秒,姚老太太的話讓她看到了轉機。
“開春,也太遲了些,屆時哪個碼子的嫁衣能塞得下她那肚子。”姚老太太略微遲疑,興許是懶得同杜羅衣再耗下去,直接拍闆,“臘月吧,不能比這更遲了。”
臘月啊,那還好些,杜華濃松了口氣。忽而又反應過來,早那麼一個月,又好到哪兒去?!
一想到揣着藏不住的大肚子拜堂,說不準還會被圍觀的賓客奚落,甚至指指點點,杜華濃便覺氣血上湧,竟是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