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孟景橋說完這麼多事,施淮雨一時沒有說話。其實他早就覺得孟景橋跟自己相處起來有點不對勁了。
在博聯廣場告白那次孟景橋給他留足了退路,當時施淮雨的确感受到了尊重,但就算是後面關系變成戀愛孟景橋言行間也總是有小心翼翼。他總覺得孟景橋有時對待這段關系會因太過禮貌而顯得患得患失,像是有什麼東西讓他感受到了極強的不安全感。
而今天聽到更多關于孟景橋過往的部分,他想他大概懂了。
他的小男朋友在上高中前經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在學校的孤獨和壓力本就讓他心緒不穩,本該作為最強後盾的家人卻沒能給他足夠的支持和陪伴。孟景橋于是慢慢變得不相信别人,總覺得來到自己身邊的人最終都會離開。
就像孟玲,就算她再愛孩子也不得不迫于生計整日在外面打工;就像崔光宗,就算他曾經是位看上去不錯的老爸最後也因出軌欠債而選擇了抛妻棄子;就像初中時那位很好很好的班主任,就算她再愛學生他們也終有因畢業分離的那天……
這其實是種有些奇怪的情緒,不到二十歲的當代少年人卻常常會生出這樣的想法,覺得全世界都要和自己為敵。過往經曆的太多事讓孟景橋感到焦慮,他怕那個曾經在藍花楹大道上為他撐起一把透明傘的言信少年有朝一日也會走,因此他不敢做錯任何事。
哪怕施淮雨根本不會覺得那是錯事。
想到這,施淮雨為自己這麼晚才覺察到孟景橋這樣的想法狠狠自責了一把。随後他隐約覺得自己肩膀位置的衣料有點濕,愣了愣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于是掏出一張紙遞給孟景橋:
“沒事,都過去了。峋哥已經在跟你親戚溝通了,這件事肯定能好好解決。”
接過面巾紙草草擦了擦眼淚,孟景橋悶在他肩窩裡又沉默了很長時間。車窗外月亮高懸于晴朗夜空,行道樹葉的影子在風中婆娑搖曳,派出所内幾盞依舊亮着的白熾燈是這片區域唯一的地面燈光。過了很久孟景橋才直起身,借從外面打進來的燈光看向面前人:
“小雨,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
施淮雨在聽到這話的瞬間立刻皺起了眉。孟景橋這時候眼眶依舊有點泛紅,眸中神色卻已恢複平日作為神風理科學霸的殘忍冷靜,對施淮雨垂着眸解釋道:
“剛太難受才跟你說了這麼多,我知道這些東西很壓抑,希望不要影響到你高三……”
“孟景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孟景橋話剛說到一半,施淮雨就忽然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聲線打斷了他的話。随後言信少年擡手打開後座車燈,一切狼狽都被完全暴露在這隻有他二人的汽車車廂内。施淮雨透過兩層鏡片舉眸望進他雙眼:
“你沒必要因為這個跟我道歉,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别人。我當初在南坪街上說想要靈魂伴侶,這句話指的是可以雙向幫助雙向陪伴的靈魂伴侶,不是隻有你在付出你在奔赴你在小心翼翼照顧我所有感受的畸形關系。我們在談一場平等的戀愛,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有義務陪在你身邊,也有義務了解你的過去,你明白嗎?
“剛我跟峋哥一起來的時候你就想趕我走,現在你告訴完我你的過去又因為怕影響我而要跟我道歉,但是這樣真的沒必要。我們是并肩作戰的競賽戰友也是在談戀愛的男朋友,我也想為我喜歡的男孩子分擔一點痛苦。孟景橋,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不用擔心我會離開,可以嗎?”
認識這麼長時間,一向溫和安靜的施淮雨還是頭回說出這麼長又這麼有力的話。孟景橋聽他扔出這樣一篇擲地有聲的長篇大論不由愣住,在昏黃燈光中看着面前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長串,施淮雨現在也有點氣息不穩,一呼一吸間隐隐有點狼狽。眼見張峋宇還沒有要從派出所出來的迹象,他心一橫伸手拽住孟景橋衣領就湊了上去。
一個雙唇相貼、淺嘗辄止的吻。
孟景橋的大腦在施淮雨情緒激動說出那番内心剖白時就有點轉不動了,後者突如其來的親近則讓這台本就一片混亂的中央處理器直接宕了機。唇上酥酥麻麻的觸感極為不合時宜地挑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一顆心髒無比劇烈地跳動起來,讓他再次強烈體會到自己的活人感。
第一次談戀愛的施淮雨也沒類似經驗,他熱血上頭親了孟景橋一下後就覺得從臉到耳根都在發燙,雙唇到現在還有種通了電流一樣的感受。但他還是咬了咬牙:
“這樣你就明白了吧……這種時候你真的可以把我當作家人,包括峋哥他們也是,我們都會站在你身邊。孟景橋,新一屆省隊從來不隻是個普通的學習團隊,我們是一個家,一個所有人都能在危難關頭站在彼此身邊的家。”
“小雨……”
事情發展到這,孟景橋已經是在極力壓制自己聲調中顫抖的情緒了。他重新湊上去靠近施淮雨,動作生疏地又去碰了碰他的嘴唇。劇烈的心動卻很快被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感所取代,孟景橋沒一會就再次将施淮雨拉進懷裡。裝有兩顆年輕心髒的胸腔隔着薄薄校服靠在一處,千言萬語似乎都被濃縮進這次靈魂相貼的擁抱中。
他一直覺得擁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無論牽手、接吻還是更進一步的親昵,帶給人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都比不上跟自己喜歡的人緊緊相擁。擁抱是對“靈魂伴侶”四個字最好的诠釋,其他任何一件事都沒法替代。
轎車後座的黃色燈光昏暗卻溫暖,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這樣無比純粹地抱着。張峋宇的聲音這時忽然響起:
“怎樣,孟景橋情況還好嗎?話說你倆大男生感情還挺好啊,在我車裡摟摟抱抱的。”
說這話時張峋宇語調帶着他慣有的随意調笑,眸中卻帶着藏不住的擔心。青年人打開車門坐進主駕駛位,孟景橋輕輕松開施淮雨道:
“還行,峋哥,我跟施淮雨聊完已經好大半了。今天麻煩你了,我們走吧。”
現在時間已經特别晚,就算施孟二人第二天都沒課業,張峋宇也還是很快發動汽車駛上送他們回家的道路。窗外并不繁華的城市夜景變了又變,他單手握着方向盤道:
“我剛用騷/擾給你那倆親戚留了個報案記錄,如果你姑還在乎你小表弟的前程,應該不至于再來對着你死纏爛打。但你還是得小心一下,萬一你姑後面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能會變得很麻煩。孟景橋,你在神風那個班主任怎麼樣?”
“不怎麼樣,馬賈除了成績什麼都不管。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到神風的,他跟其他幾個班的班主任比起來完全就是盆地。”
“我也聽說他不太靠譜,學會那邊還有老師說他是大學過去的關系戶呢。但我平常在言信離你太遠了,要是真遇到啥突發情況我去不方便——或者你信得過你們學校教競賽那個李俊榮老師嗎?”
這話讓孟景橋稍稍思考了一會。老實說他并不想把傷疤揭給太多人看,但有個信得過的神風老師幫忙确實會好很多。施淮雨在這時又湊近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