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星漢西流。
隻見還城派練武場中央,荀鸾與公孫青竹正激戰正酣,難分勝負。荀鸾因上午比武耗時過長,體力漸感不支,動作雖仍迅猛,卻稍顯滞澀。公孫青竹則似有心試探,未盡全力,隻是巧妙周旋,以守為攻。
“先前我便覺你有蹊跷,沒料到今日你終于露出馬腳。”荀鸾邊打邊喝,一掌揮出,帶起勁風,“既然如此,我絕不能讓師妹與你同赴南柳。”
話音未落,他又是一腿橫掃,力道沉猛。
公孫青竹冷笑一聲,身形微晃,輕巧格擋開荀鸾的攻勢,“此話若被你師妹聽見,怕是要哭鼻子了。”他手腕一轉,反手扣住荀鸾的腳踝,順勢一帶,卻并未使出傷人之力,隻是借力卸力,化解了荀鸾的攻勢。
二人在場中你來我往,心照不宣地棄用了兵器。數百回合過去,雙方皆氣喘籲籲,卻也僅僅是如此,身上竟無絲毫傷痕,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不管你信不信,這蘆葦妖,我定要帶走。”公孫青竹沉聲道。
“不可。此事關乎中州妖物,理應先将其關押,再請四城城主共同商讨對策。”荀鸾堅決反對。
公孫青竹反駁道:“你既知此事牽扯中州妖物,也該明白以四城城主的為人,這些妖物落入他們手中,隻怕難逃屈打成招的厄運。難道你和那些愚夫愚婦一樣,認為所有妖物都該被誅殺?”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荀鸾。
四城,乃是北幽崖、南朱垠、西河源、東海漘。而四城之中便是中州。在昭文元年,天母神以身劃界四海,特意将中州賜予妖族居住,自此妖族與人族和平共處已七百餘年。
四城周邊還有諸多小城,如南柳、轸越等,但遇重大事務,皆由四城城主共同決議。
還城派,便是朱垠城内赫赫有名的修仙門派。
人妖和平共處七百餘載,此次蘆葦妖出中州傷人,絕非小事。
荀鸾被公孫青竹的質問短暫怔住,随即緩緩開口:“自然不是。當年四大城主與天母神将中州劃給妖族,本就是希望人妖和諧共生。我并不認為所有妖物都該死,但對于傷人的妖物,必須嚴懲。”
公孫青竹冷笑一聲,道:“嚴懲,懲到哪一步為止?逼迫妖族的人你們敢不敢嚴懲?”
他心中已定,中州妖族,他必保。
“若是有人在背後作亂,我自然敢,隻是你怎麼就敢保證,定是有人逼迫妖族,而非那小妖自己想要作亂。”荀鸾寸步不讓,直取公孫青竹面門。
公孫青竹抱臂格擋,輕松化解了荀鸾的攻勢。他的聲音急促:“那蘆葦妖若是離了水,便毫無自保之力,若非中州出事,這妖怎麼敢擅離中州。”他語氣無奈,“你還不趕緊将它從寶葫蘆之中中放出來,放水裡泡一泡。”
荀鸾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妖族若是離開了中州,隻會妖力漸失。
他雖還在出招,但心中對公孫青竹的說法已然相信了八九分,故而功勢也減弱了。
公孫青竹見荀鸾有所動搖,便趁熱打鐵,進一步勸道:“待南柳事了,我便攜此妖直上中州,面見妖王,讨個明白。若确是小妖自行作亂,自然交由妖王嚴懲;若妖族真有隐情……”
荀鸾停止了打鬥,站定道:“若是妖族遇不測,我自當奏請四城城主共商對策。你說的倒是有道理,但我如何相信你?”
公孫青竹站定,道:“你若是不相信,我便将這蘆葦妖搶了去,省得同你掰扯。”
一番試探,他覺得荀鸾也不像将來的滅世之人,此等請遇到什麼事都隻想着奏請四城城主的迂腐腦袋,不像能做出獻祭海漘之事。
“我相信他。”洛梵意氣喘籲籲地跟着柯黎跑了過來,額頭上汗珠細碎,發髻略顯淩亂,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衣襟因奔跑而微微敞開,狼狽又不失靈動。“我願意相信公孫先生所言。”
公孫青竹心中暗自得意,嘴角不禁上揚:“還是洛小姐明事理。”
總算沒有辱沒他的兩次相救,外加一本拳譜。
但洛梵意待到站定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又道:“我可從身上引出子蠱,種在他身上。如此,我與他同生共死,他便不能對我有不軌之心,我亦能跟随他身側,看他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先前他提及洛梵意身上的蠱子生生不息,未曾料到她竟如此機敏,轉瞬間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
他冷笑一聲,抓住洛梵意的手腕,動作迅速而果斷。以指為劍,輕輕一劃,二人的胳膊上便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傷口,鮮血随即滲出,血脈相融。這一舉動幹脆利落,讓洛梵意有些措手不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本意是想先将蘆葦妖從師兄手中“騙”來,卻沒料到公孫青竹會如此直接,毫不猶豫地引蠱。
“洛姑娘如此可放心了。”公孫青竹的手随意地垂着,鮮血順着他的手腕流下,那蠱蟲沿着他的血脈行走,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裳,洛梵意也能窺見一二,她覺得心頭一痛。
但他毫不在意,隻是嘴角噙着一抹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