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宴川哈哈大笑:“将來有一天你在我的處境之中,你就該知道我有多痛苦。”
洛梵意冷笑一聲,她所經受的痛苦,不比賀宴川少:“你這種懦弱之人,就連自己做了壞事,也要找借口。”
蔺扶靜靜地看着洛梵意,為何她是這樣想,他想将洛梵意看透,卻如霧裡看花,看不分明。
賀宴川閉上雙眼,抱着雲扇,慢慢散為一縷黑煙,溶入了枯樹之中。
蔺扶揮劍一砍,用了十足的力道,将枯樹連根挖起,而後念訣點火,将枯樹燒了個幹淨,不留一絲隐患。
他做完這一切,扭頭看着洛梵意,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從說起,隻有心口那一片前世鏡在隐隐作痛。
洛梵意擡頭,望向那高懸的匾額——“月老殿”三個字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她靜靜開口,聲音輕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散:“擇日不如撞日,蔺扶,我們該了結了。”
前世因着父母之命,他們已經錯了太多。
那些強加的命運,像一根無形的鎖鍊,将她緊緊捆縛,掙不脫,逃不掉,最終落入死局之中。
如今,月老殿就在眼前,趁此了斷,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蔺扶站在她身後,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理智在耳邊叫嚣:他不僅該立刻退婚,更該殺了她,以絕後患。
可心底卻有一片空蕩蕩的地方,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冷風呼嘯而過,刺得他生疼。
洛梵意沒有等他回應,自顧自地擡腳邁入月老殿中。
殿内空無一人,落針可聞,唯有高高的月老雕像低垂着眼,笑吟吟地望着她。
蔺扶站在殿前,腳步像被釘在了地上。他一向果決,行事從不拖泥帶水,可此刻,他卻第一次踟蹰不前。
仿佛這一步邁出去,便是萬劫不複。
“還不快來!”洛梵意急促地喚道。
蔺扶的眼前忽然閃過一縷白光,無數個洛梵意的身影交織在一起,聲音重疊,越來越快,幾乎要将他逼瘋。
前世他在躲避四哥的追捕,洛梵意冒着風險給他送飯,無奈地喊:“還不快來吃飯!”
前世鏡中的洛梵意,在水邊眉眼彎彎,笑着喊他:“夫君,還不快來抓魚!”
還有眼前的洛梵意,一臉不耐,冷冷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尖銳,像無數根針紮進他的太陽穴。
他隻覺得頭暈目眩,仿佛墜入了無間地獄,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她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揮之不去。
“快來!”眼前的洛梵意忽然伸出手,将他從地獄中,拉入了神殿裡。
他踉跄着跌落殿中。
曾幾何時,他的母親曾告誡過他,他們的婚約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而今,三叩九拜,毀繩斷簽。
洛梵意雙手合十,閉目許願,神情虔誠而決絕:“願此後生生世世,婚姻嫁娶,與蔺扶再無幹系。”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蔺扶跪在蒲團上,心髒仿佛被人緊緊攥住,一墜一墜地疼。
他遲遲彎不下身子,隻想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
可事不遂人願。
一根紅繩并一支“佳偶天成”的上上簽憑空出現,懸浮在半空中。
紅繩斷,靈簽落,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殿中格外刺耳。
洛梵意站起身,神情淡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她冷冷道:“現下你不用再逼迫于我,我回還城派,你回海漘。”
蔺扶雙眼緊閉,額角青筋暴起,狠狠壓抑着胸口的痛苦。
他想說些什麼,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洛梵意邁着輕快暢意的步子,起身離開,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暮色中。
蔺扶跪在在原地,久久未動。
斷裂的靈簽上的字不知何時變了,從“天作之合”變成了“事在人為”。
走出寺門,洛梵意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多年積怨一掃而空。
此後她将無比自由。
阿保不知何時牽着馬出現在了她身邊,洛梵意見狀,面露擔憂之色:“你主人身體如何了?”
阿保表情輕松:“有安處先生在,不會有什麼大礙。”
說完,他将身後的一個褐色包裹交給了洛梵意:“這是主人托我交給你的,對了,還有主人給你的信。”
“你什麼時候來的重錦城?”洛梵意并沒有急着接信,而是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比姑娘遲了一天。”阿保雖然疑惑,但還是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