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緩步走到石桌前沒有發出聲音。
隻打算自己獨自坐一會或許回屋便能睡着了。
門前下人不知屋内主子悄然來到近處。
站得犯困,有人索性低聲閑談起來。
起初隻是一些下人間常有的芝麻小事。
江绾無意偷聽,放空了思緒也逐漸有了困意。
她正欲起身回屋就寝。
突然,一名丫鬟擔憂道:“世子還沒有消息嗎,該不會明日趕不回來了吧。”
“不能吧,世子若是明日不歸,豈不是要世子妃一人拜堂成親,這像什麼話。”
一名侍從道:“世子爺本也對這樁婚事萬分不滿,說不準還真能做得出這等事來。”
“應是不會的,你們有所不知,那會我就在國公府當值,剛談這樁婚事時,世子爺就因抗拒不從,被國公爺罰跪在祠堂整整三日,國公爺顯然是鐵了心要促成這樁婚事的,如今世子連襄州都親自去過了,應是已經妥協,不會再臨到關頭生事了。”
江绾一愣,既是聽見了,自也不是毫無反應。
她早有猜想謝聿會對這樁婚事有所抗拒,就連她也并非完全自願。
但她沒想到謝聿竟是不滿至此。
不過想來也是。
江家是非這樁婚事不可。
但謝國公府隻是迫于恩情道義。
不過這些都不是江绾能夠左右之事。
她無聲歎息着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往下聽下去,轉而起身邁步回了屋中。
翌日一早,天還未明,江绾門前便已是候了一衆丫鬟婆子。
時辰一到,江绾便被婆子洪亮的高聲喚醒。
随後一衆人入屋開始替她梳妝打扮。
今日的裝扮自是要比謝國公府來襄州提親那日更為繁瑣。
江绾也提前做好了被折騰一整日的準備。
但說到底,紅蓋頭一經蓋上,臉上再怎濃豔嬌媚的妝容也壓根看不見。
待到入了洞房,也僅新婚丈夫一人能見。
更何況,她昨夜才知,她即将成婚的丈夫對他們的婚事萬分不滿,謝聿大抵也無興趣關注她的裝扮。
饒是如此想着,江绾也隻得如提線木偶一般,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身邊的下人忙碌着替她上妝梳發。
待到一切準備就緒。
江绾頂着頭頂沉重的鳳冠才後知後覺想起,昨夜聽聞謝聿壓根就不在京城,還不知今日婚事是否會耽擱。
正想着,屋外便傳來喜官高喊:“吉時到!世子爺進門迎親!”
紅蓋頭遮掩了江绾的視線。
身旁有人扶着她緩步走出屋中。
直至與一雙緞面黑靴在步道中相遇。
雙方腳步停下。
江绾方才梳妝時,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說了不少。
但她打着瞌睡走了神,并不知此時流程自己該做什麼。
“伸手。”一道沉聲從身前傳來。
江绾第一次聽見謝聿的嗓音,清冷得不帶任何情緒,像是拒人于千裡之外。
但當她随之伸手,手指又被一隻帶着溫熱體溫的大掌握住了。
她被他牽着走出别苑,登上喜轎。
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聲不斷。
喜轎搖晃着,一路進入京城中,來到謝國公府門前。
進門仍是謝聿伸手來牽住了她。
他們一同跨過火盆,跨入國公府門檻,在衆人的注視下來到廳堂。
成親之事,江绾打小随家人參加喜宴也見不過不少。
那時她是好奇新鮮的,也是歡呼雀躍的。
隻是如今,成親這事落到她自己身上,她除了覺着吵覺着累,也沒有太多别的感覺了。
拜過堂後,江绾由喜婆攙扶着前往婚房。
入屋後,直至她被安頓在床沿坐下,一身的沉重才得以緩和些許。
不過多時。
門前傳來腳步聲和淺淡的對話聲。
随後,喜婆一聲高喊:“新郎入婚房!”
江绾剛松懈沒多會的腰身,又隻得趕緊又緊繃直挺起來。
房門從外被打開。
屋外的喧騰也一并帶到了屋中。
前來鬧洞房的大多是小孩,叽叽喳喳一片,吵嚷着要看新娘子。
江绾聽着這些聲音,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不由升起幾分緊張。
直至視線中又出現了那雙緞面黑靴。
謝聿已是走到了她跟前。
有婦人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聽聞這江家小姐可是個大美人,可惜待會掀蓋頭就得關門了,咱們什麼也瞧不見。”
“京城美人無數,江二小姐能有多美,莫不是比咱京城的美人還要美?”
“那可不嗎,否則怎能入得世子爺的眼,叫世子爺親自遠去襄州将人風風光光迎娶回來。”
因着婦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談論,周圍的小孩鬧騰得更厲害了。
不過鬧洞房本就隻為一個熱鬧。
待到時辰一到,喜婆高喊:“入洞房,掀蓋頭,夫妻共飲合卺酒。”
房門随之關上,将屋外的喧鬧隔絕在外。
一支秤杆探進蓋頭下。
秤杆上挑。
江绾眼前透來光亮。
她呼吸一窒,擡起眼來。
一眼對上了謝聿居高臨下看來的目光。
本是冷淡。
但随後一愣,像是閃了神。
江绾也有一瞬怔然。
距他們上次見面已是小半年前之久了。
那時本也隔着一段距離,蒙着密集的雨簾遙遙相望,看得并不清晰。
此時才算是他們真正頭一次見面。
在他們新婚之日,喜慶的婚房中。
謝聿有着一張極為俊俏的臉龐。
棱角分明,銳利冷峻。
是與許令舟全然不同的氣質。
即使好看,江绾卻不太喜歡。
她很快回神,也随之移開了視線。
眼下該是到了喝合卺酒的環節。
謝聿站着沒動,江绾便也不吭聲。
屋内四處裝扮着喜慶紅豔。
二人之間氛圍卻是沉悶冷寂。
不知過了多久,謝聿才轉身有了動作。
他邁步走到桌前,拿起其中一瓢,出聲喚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