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不僅散去臉上笑意,還随之皺起了眉頭。
她連忙從花圃旁起身,輕聲提醒楚越卿:“殿下,世子和将軍來了。”
楚越卿沒注意看到江绾的表情變化,她轉頭一看,瞧見丈夫,笑得和江绾方才一樣燦爛:“梓峻,這兒!”
既是碰了面,四人便一同往回走。
楚越卿道:“還說今日正好找來替喚瀾畫像的那位畫師登門,讓小绾瞧瞧那位畫師的技藝究竟是否虛名。”
這事是方才楚越卿向江绾提起的。
得知江绾也喜作畫,便想留她前去觀賞。
商路:“是你聽聞消息後找尋多日那位畫師嗎?”
楚越卿點頭:“不過的确快要下雨了,就不耽擱他們回府了。”
商路:“那位畫師本也是自遠方而來,應是不會這麼快離開京城,下次再喚小绾來府上便可。”
楚越卿與商路走在前面,夫妻倆絮絮叨叨随意說着這些話。
身後跟着的二人卻是一同沉默,垂着眼簾似乎各有心事。
直到楚越卿說道:“不過春闱将至,這段時日我多有忙碌,隻能待春闱結束後再議,也不知那位畫師那時是否還在京城。”
江绾心下另有思緒,本是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趕得上見一見這位在外名聲赫赫的畫師。
隻是忽的聽見“春闱”二字,這才擡了頭:“今年京中将舉辦春闱嗎?”
楚越卿回頭笑道:“是啊,三年一次,這便是第三年了呀。”
江绾輕輕點頭好似應聲,隻自己在心裡低低念叨着,原來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是許令舟離心中的夢最近的一次。
他在秋闱中舉,終有機會前往京城參加春闱。
可上天弄人,也是權勢壓人。
江绾不懂其中利益糾葛,隻知許令舟中舉的成績已是放榜,卻又突然被襄州貢院取消。
他失去了舉人的身份,也失去了前往京城的資格。
也就是那時起,許令舟不再執着于科考,轉而時常出行大江南北,好似往後便隻做一名遊曆四方的閑散畫師。
江绾至此也開始與許令舟聚少離多。
江绾不禁想着,若那時許令舟沒有遭此劫難,他或許已經在京城立足,改變命運,不再清貧。
他們之間……是否不再是不可能。
“江绾。”
突然傳來的沉聲将江绾喚回神。
江绾這才發現已是走到公主府門前。
楚越卿和商路沒有送行至此,眼下她身前就隻有謝聿一人。
江绾擡頭,一眼看向謝聿冷淡的俊容。
方才的思緒一掃而空,眼前是她已經結親的丈夫。
江绾出聲問:“世子也回府上嗎?”
“昨日大理寺事務未盡,我還要去一趟。”意料之中的回答。
但謝聿緊接着又道,“上車,先送你回去。”
謝聿說完,便先行擡腿跨上了馬車。
江绾下意識随之看去,又很快想到了什麼,轉而低頭斂目。
直到謝聿躬身走進馬車後,她才被丫鬟扶着也上了馬車。
回程的馬車上,江绾仍是坐在離謝聿最遠的位置。
這回,饒是馬車車轱辘碾過凸起的硬石産生颠簸,她也緊緊穩住自己的身子,沒讓自己踉跄着亂倒。
路途過半天就下起了雨。
雨勢不小,很像那時他們在襄州初見那日那般。
江绾轉頭從馬車簾晃動的一角看向窗外雨勢,心下想的,是那日在雨中看了一整日的簡陋草屋。
謝聿也在看窗外,心下似乎也有思緒。
直到馬車淌着雨水在國公府門前停下。
江绾剛要起身下車。
謝聿先一步出聲喚住她:“江绾。”
江绾聞聲頓住,轉頭向謝聿投去視線。
謝聿緩聲道:“夜裡不必明燈等我,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江绾一愣,茫然之後,逐漸反應過來什麼。
她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要從何解釋。
沉默片刻後,她放棄解釋,隻能輕輕應聲:“好,我知曉了。”
江绾不知自己的一個小習慣竟引得如此誤會。
當下的馬車上,她沒敢硬着頭皮解釋這個誤會。
回了院中,她趕忙喚來幾名下人詢問。
沒曾想,除了自幼就跟在她身邊,知曉她這個習性的銀心以外,其餘人竟都認為她這些日子明燈至深夜是為等謝聿歸來。
這讓江绾尴尬不已,好似自己演了一出虛假癡心的苦情戲。
這樁婚事本因利益而起,沒有感情是事實,謝聿更是對此避之不及。
難怪他會這樣提醒她。
江绾沒想自讨沒趣,更不想讓這個誤會繼續下去。
當晚,謝聿回了國公府,但沒有來臨風院而是徑直去了靜思堂。
江绾讓銀心熄了屋中所有燈,開始試着夜裡不留燈入睡。
起初,江绾在一片黑暗中有些難以入眠。
但閉眼許久後,仍是有困意來襲,不知不覺就這麼睡着了。
入睡後,江绾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許令舟。
夢見他們還在襄州,夢見許令舟告訴她,他秋闱中舉,來年春季要前往京城。
江绾在睡夢中分不清這是三年前那次,還是夢境虛構的另一個故事。
她在許令舟的命運将要走向轉折點之前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