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又要離京了,這次不知幾日歸,但她又能獨自待上一段時日了。
不僅如此,還很輕松自在。
無人約束,無人管教,更無任何必須要做和不得不做之事。
這是她以往在襄州家中時難有的。
事實上,就算謝聿在京時,這種自在生活也并未被幹涉多少。
如此甚好。
江绾斂下眉目,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那股想念家鄉,想念家人的落寞心情,就這樣被她一遍遍說着,一點點壓了下去。
謝聿沐浴完後,江绾又磨蹭了一陣才喚人伺候她沐浴。
待她回到屋中,開門便嗅到屋内淺淡的藥味,桌面雖是一片整潔,但顯然謝聿已是自行換過藥了。
江绾心下又多了一處可以寬慰自己的話語。
她的丈夫倒是一點不需她費心伺候,時常不見人影,何事也都親力親為。
這都算不上寬慰自己了,是當真很省事。
兩人各自在屋中幹了一會自己的事後,該是到了就寝之時。
江绾聽見腳步聲不由從梳妝台前回頭看去。
廳堂和書房那頭的燭燈都已熄滅,此時隻剩寝屋這邊還留有一絲不算明亮的光火。
謝聿逆着光緩步走來。
因着将要就寝,他外衣腰帶并未緊束,略顯松散地敞露出内裡素白的交領衫。
平日自是瞧不見謝聿如此模樣,慵懶随性,好似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光,連生人勿近的冷意都消散不少。
江绾定眼看過一瞬後,心下坦誠驚豔,但也很快移開了眼。
昨日最初她還有些未與人同床過的緊張,今日已是完全冷靜淡定了。
江绾回過身來繼續梳理頭發,隻待謝聿先行上榻,她再随之滅燈躺上去。
但江绾手持木梳來回梳了好幾下後,烏發已經完全順直,身後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又回頭一看,謝聿竟是還站在方才的位置,目光定定地朝她這邊看來,一言不發。
江绾:“……”
這是何意?
因着屋内光線昏暗,江绾不确定謝聿看向這邊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别的什麼。
甚至在她轉頭後,謝聿仍舊在看,沒有說話,也沒有移開目光。
江绾沉默一瞬,似是明白了什麼。
不久前她還在為這樁婚事尤為省事而感到慶幸,這會隻得默默收回這個想法。
倒也不是完全省事。
江绾視線落向謝聿已經微敞的衣襟。
她還以為謝聿連這個也不需要,所以方才才坐着沒動。
但眼下看來,她仍是需要盡妻子分内之事,替他寬衣。
江绾起身朝謝聿走去。
突然走動的身影令謝聿蓦然回神。
剛才他在看她的梳妝台,在看江绾梳發的木梳。
他在那一瞬莫名想起半年前他前去襄州提親時,按習俗送給江绾的定情之物便是一把梳子。
他已是有些記不清那把梳子是何模樣了。
但也能分辨出,江绾這會使用的并非那把梳子,她的梳妝台上也不見那把梳子的蹤影。
謝聿垂眸,身前攏來一片陰影,正見江绾走到了他跟前。
她微微仰頭,一雙杏眼水潤澄澈,黑眸裡映着燭火的光點也映入他的臉龐。
謝聿一愣,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屏息之時,已聞江绾在近處的溫聲:“世子,我替你寬衣。”
謝聿面無表情,冷淡地看着她,但心下并非表面上那樣淡定。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方才站立片刻傳達了怎樣錯誤的信息。
但也或許并非是他傳達信息錯誤,而是江绾本就意欲如此。
短暫一瞬思緒,江绾已擡手朝他衣襟探來。
謝聿瞳孔不自覺緊縮了一下。
他并無需要人伺候更衣的習慣。
從幼時起,到後來随年歲增長,連讓侍從伺候的時候都很少。
他不習慣有人靠他過近,除了手持利器的敵人,便不會再有人向他貼近至如此距離。
屏息到了極限,稍有松懈,又是那股幽香竄入鼻尖。
謝聿身形高大,江绾站在他身前才不過到他肩膀的位置。
她指尖抓住他的衣襟要往後幫他脫下,隻得踮起腳尖以夠繞到身後的高度。
隔着兩人胸前僅此半指的距離,仍有熱溫透過輕薄的衣衫襲來。
江绾動作略顯生疏,手臂才繞過她的肩膀,領口就因謝聿僵直着身子而卡住了。
她有些窘迫,頂着謝聿這張看不出情緒喜怒的冷臉,壓着緊張輕聲喚他:“世子,可否擡一下手。”
謝聿聞聲,呼吸像被喚活,化作喉間下意識的一瞬滾動。
而後他微動手臂,順着江绾替他脫衣的方向擡了下手。
江绾微松了一口氣,順着他肩膀的弧度總算把他的領口拉開。
待到衣衫脫下大半,竟又卡在了謝聿腰間。
江绾不曾關注過男子衣衫款式,并且衣衫款式本也繁多,她折騰一陣才瞧見謝聿這件外衣腰部内側還有一截排扣。
難怪他方才腰帶未緊束,看着也隻是稍有松散,原來衣衫内裡還有這層固定。
謝聿也在腰間扯動之時想起自己今日這件外衫的款式。
他下意識動手,正要開口。
江绾埋着頭,低聲又道:“世子,我先幫你解扣。”
謝聿擡起的手懸在了半空,身前本就嬌小的身形這會從上看去隻瞧見了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随後他腰身一熱,有陌生觸感襲來,令他霎時全身繃緊,到嘴邊的話又瞬間噎了回去。
江绾的手略過外衫直接往裡探了去。
若有人從旁看來,就像是她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把自己送進了他懷裡。
身前胸膛腰腹來回起伏,鼻息間嗅到了除了藥物氣味外,另一抹淺淡清冽的味道。
江绾小心翼翼地扭動排扣,注意不讓自己碰到謝聿的身體,更不能碰到他不知落在何處的傷口。
不過夫妻間再尋常不過的伺候寬衣,頭一次落到這二人身上,皆是要緊張古怪地滲出一層汗來。
好在排扣設計并不複雜,江绾很快将其解開,謝聿的外衣也就此得以完全脫了下來。
江绾當即退開身來,在看不見的暗處别過頭呼出一口氣。
謝聿似乎還在怔神,也不知在想什麼,還是在不滿她方才明顯做得不好的伺候。
但江绾别無他法,謝聿再怎麼不滿意,她也隻能做到這個程度。
正這麼想着,謝聿忽的開口喚她:“江绾。”
江绾聞聲轉回頭看去,竄入耳邊的沉聲帶着幾分莫名的沙啞,磨得人耳根發癢。
夜色靜谧,屋内幽暗。
謝聿低啞的嗓音混雜其中,隻是一聲輕喚,卻好似有着意味不明的暗示。
江绾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随後聽見謝聿道:“上榻吧,該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