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伶撐着下巴在牆頭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底下這一幕,用着染了蔻丹的蔥白手指仔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鈴铛和水袖,跳脫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觀音呐,可不要以為我這麼好糊弄啊。我既然把你本人請過來了,自然不是想要看普普通通行将就木的梨園戲。連梨園裡作學徒的戲子都知道,上台演戲若是沒有真情流露,觀衆可是不會真正代入的。這樣,演出來的戲——就不好看啦。”
“真情?哈?真情?知道我為什麼去渡徐郎嗎?不是所謂的什麼才子佳人,美救英雄,而是他徐柯的資質過人,我師伯鳴召道人托我在路過青州的時候把他帶回來,僅此而已。”
銀官在戲伶念叨着“真情”兩個字的時候就開始覺得好笑了,一邊跳開躲避那些難纏的燈傀一邊挑眉回道。
戲伶聽到這一句就有些惱,于是銀官感受到了更多經過血祭的燈傀朝她這邊湧來。
“喂喂喂,不是想讓我去徐家渡徐郎嘛?你這個樣子是要把我打壞了然後讓“徐郎”被徐家的那群狼豺虎豹把徐郎給咬的骨頭都不剩啊?”
戲伶确實是惱了,氣憤地甩出去水袖便想要卷住銀官。
“才不是什麼僅此而已,你去青州就是去找他的,他是被磋磨的落魄公子,金玉之質陷于泥沼,你這才生出來了憐心想要拉他一把的,一定是這樣的!若不是這樣,凡間怎麼會寫出這樣的戲折子出來呢。”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戲折?你不是很清楚嗎?吃飽了撐着呗。”
面前的戲伶好像怔愣了一瞬,不過也隻是一瞬。
那卷水袖還是直直地朝銀官的面門打了過來,同時幾隻燈傀也瞄準了時機,幾乎是同時舉起了枯枝一般的手臂朝着銀官的腰間傷處攻來。
“哎呀——”銀官假模假樣地想要控訴它們一群人圍攻她這一個有傷在身之人。
“小右你看它們,是不是十分地不講道理啊——”拉長的尾音飄蕩着,飛揚着,隻她一人向着自己的本命劍訴苦。
小右劍震顫感受着銀官的戰意。隻不過銀官卻把小右劍一收,重新變成了挂在她右邊的單邊耳墜,泠泠銀光一閃在肩頭。
束手就擒?怎麼可能?
她輕輕張口,“那個,你們是不是忘了些什麼啊?”
水袖和枯枝都即将得手,誰還會注意這些東西?反正戲伶和燈傀都沒有覺得自己忘了什麼東西。
“是不是忘了——我除了會使劍,還會算卦啊?”
“今日三卦不餘一卦,哎呀,來這個客棧歇歇腳喝喝茶而已,把我寶貴的三簽都給賠進去了。換個方式給你們算一卦好了,這一卦不收錢,就當我好心送給你們的好了。”
又聽得銀官狀若随意地說道,“沒有可以寫卦的簽木怎麼辦?戲伶小姐,你這水袖緞面光滑,入手想必一定細膩輕柔。”
現在這個時候還有閑心觀察戲伶的水袖?一看就沒憋好屁。
果不其然,銀官下一秒就面不改色地仍然笑嘻嘻地開口,“不如,就借戲伶小姐你的水袖給我當一當簽木?”
隻見得銀官飛身踏上了朝她飛襲而來的那卷水袖,與此同時掌心被劃破,頃刻間血流如注。
随着它那抹白影在空中起伏上下,一道卦文便出現在了戲伶同樣潔白如洗的水袖上。翻飛的白衫像是在繪就一幅寫意的山水畫,隻不過用的墨,卻是鮮血。
戲伶用作攻擊她的水袖被她扯來畫上了卦文,最後一筆落下,那截水袖也徹底失去了對銀官的攻擊力,竟是轉而将方向調轉向了戲伶和燈傀。
水袖上洋洋灑灑地寫滿了銀官的卦文,此刻全貌展現出來也是令戲伶暗暗心驚。
卦文落下——
先前本來銀官被團團圍住的局面随着銀官這一血卦被瞬間逆轉,燈傀重新變回枯枝安分地躺在地上,戲伶的水袖被銀官“借”去當了簽木硬生生斷了一大截。
“九疑山銀官,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啊,慚愧慚愧,不過是借了一下你的水袖而已,哪裡大膽了?不是你說的嗎,我這不過是借彼之矛,攻彼之弱啊。”
“我說的大膽何止借我水袖這一件事?仙山二師姐,你剛剛那一手要是傳出去,别說是競争仙山首席,你還能在九疑山待着都得說你本事大了吧。”
血卦簽文,不用尋常神木作載體,而是載這卦文法力的本來就是銀官的精血。燈傀血祭已經是被世人所公認的邪法,更不用說這能短時間解決所有血祭燈傀的血卦了。
“不是你想看不一樣的?把我逼出來了不一樣的還不滿意?要我說啊,你這隻戲伶就是——豆大點人,屁事還挺多。”
.....這評價,口氣真大。戲伶對着銀官狠狠一撇嘴。
不過讓戲伶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反差,确實勾得它心癢癢的。誰說不是呢,人間傳頌的觀音仙人,修了一手連妖物都忌憚的血卦,啊,是觀音面修羅卦!
——真是太有意思啦!
興奮到戲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接下來的劇情了呢!想看雖為觀音卻邪氣四溢,想看這樣的仙人赴青州再渡徐郎,想看兩人本欲往仙境,卻雙雙墜無間。
銀官沒有再管,隻留戲伶獨自在原地沉醉幻想。走之前銀官擡手撚了一道火訣便把那卷水袖給燒了個幹淨,而後揚長而去。
——真女人從不回頭看爆炸,那卷水袖将戲伶好不容易構建出來的青州“戲台”給燒了個幹淨。戲伶反應過來之後叉腰便朝着已經看不見人影的銀官大罵。
“天殺的銀官!先折了我水袖又燒了我戲台,你要是不演一出讓我眼前一亮的折子戲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去的!你給我聽好了!聽到沒有!?”
銀官晃晃悠悠走了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戲伶的怒吼,隻是在想——血卦都畫出來了,小殿下出去之後會不會被她坑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