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容。
是了,她就知道會是這樣——押寶還有子嗣,就是最快的方法。
中州男女早就平權,起跑線被擺在了同一條線上,如今的皇帝雖是男子,焉知下一任不會是女子呢?銀官的嫡太女位置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當性别的話語權與權力平等,便會産生如此的社會體系。當她們站得高了,才會發現從前種種不過是牢籠與阻止她們觸碰權力的高牆。
從探出了不安的腦袋到權力的争奪與對壘,再到如今圓桌兩旁漸趨平等的權力。如此變遷——不過短短百年。
期間伴随着許多重要的變遷,譬如朝堂勢力,譬如家主輪替,全都各憑本事,不分性别。人們不再被灌輸觀念,而是全部根據自身體會來感受。
其實還有比較重要的一點吧——關于子嗣一事,所有的孩子并不需要母親闖過鬼門關生下來,銀官曾經看過古籍,說是生孩子這件事情對那時的女性實在是九死一生。與現在的生育方式截然不同,他們和她們都是被青鳥銜着送過來的孩子,有着母親和父親的血脈,是經由兩者的精血共同孕育出來的。
從什麼時候發生這樣的改變的呢?銀官沒有從古籍中找到答案,隻知道這一變動拯救了當時基本無壯丁出生人口漸趨走向頹勢的中州。
宋鶴林朝着銀官繼續說着,“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對我母親來說有些不公平,明明她也有一番抱負,明明她在初試中的成績也不錯,卻隻因為一滴精血和我父親捆綁在一起,讓她強行站隊我父親那一脈。”
“你母親她,後面還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嗎?”
“母親其實也消沉了一段時間,因為外公外婆的固執讓當時已經考中谏文使的母親因為站隊而被排擠被迫辭官。但後來遇到了敏妃娘娘她也逐漸振作了起來,重新從文事方向轉向了武事方向。也不再被困在父親這一脈,在武司裡領了差事。”
“雖然我母親依舊得償所願,但我總覺得母親依舊可惜,明明她不需要經過中間的那些波折,明明可以在她從前喜歡的文墨之間一見真章。那段時間....母親她像是被抽去了靈魂一樣渾渾噩噩。”
“若是沒有你的話...”銀官說了一半似乎是恍然覺得這樣并不禮貌,過于冒犯小殿下了。她才說出個假設之後就匆匆住了嘴。
這似乎是銀官第一次口無遮攔,往常的她就像是用玉塑起來的寶瓶一樣滴水不漏,疏離玉質一般的人兒,卻也拒人于千裡之外。
宋鶴林倒沒有這麼注意,隻順着銀官的話接着往下說。
“若是沒有我,母親興許真的一切都能如願。”
銀官沒了下一句話,似乎在努力感知着宋鶴林這一句話中的情緒。
她最終斟酌開口,“但你母親應該十分喜歡你,她應該也從沒後悔過。剛剛....是我失言了,小殿下你可别順着我的話接着往下說了,再說我都想把我剛剛那句話給吃回去了。無論如何...我......”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宋鶴林聽到仙人姐姐沒有将一句話說完而是在半路卡殼。
他緊忙開口,“嗨呀,仙人姐姐你不用這般擔心了。母親從未嫌棄過我,我也沒有嫌棄過自己。”
“小殿下通透,是我狹隘了,抱歉。”
銀官這雙盛滿灰燼的眼睛,其實鶴林很難去通過看這雙眼睛來判斷仙人姐姐的情緒變化,大多是通過她的眉毛。比如此刻,仙人姐姐的眉毛就好像暴露了她的情緒。
她微微耷拉着眉,語氣中也是歉意。
“欸,仙人姐姐這事翻篇翻篇,咱們就當你沒有說這句話好不好?”宋鶴林開口說道。
那眉毛又重新揚起,點頭,“好。”
兩人都在那一句話之後奇異地安靜下來。
.....
“怎麼樣?仙人姐姐,可否擠得出幾滴眼淚來?”
銀官努力片刻,答道,“否。”
銀官覺得這戲伶一定是不想讓她出去了。眉毛微微折下,向小殿下傳達了無可奈何的意思。
宋鶴林也知仙人姐姐不會這般輕易落淚,轉頭便去和戲伶對罵。
無他,幫着仙人姐姐出一口惡氣而已。妖物就算貪玩也該有個限度,何至于把受了傷的仙人姐姐困在如此潮濕的地方這麼久?!
“紅豆吃多了相思的戲伶,滾出來!識相的,滾出來!”
他嘹亮的聲音震的淅瀝的雨都好像在空中暫停了一瞬,銀官背靠着雜草堆。在宋鶴林震耳欲聾的聲音之後笑得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