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漪很清楚地意識到,她在失控。
或許因為那顆從她腦袋上掉下來的螺絲,或許是因為受到了裡世界的磁場影響。
“哪裡好笑了?”白見霄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麼,一個因為幫助别人而失去生命的人,狼狽地死在廁所隔間,有什麼好笑的。
霍山漪盯着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最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莫名其妙地放肆大笑起來。
從原行希嘴裡問不出其他線索之後,霍山漪就先去了一趟廁所隔間。
在遊戲裡,隔間内是飄蕩着某人孤獨而怨恨的靈魂,裡世界彌補了遊戲在生化世界觀上加入鬼神的離譜設定,隔間裡沒有鬼魂,隻有一顆孤獨的頭顱。
霍山漪嫌棄地把那顆可憐的頭提起來,然後,她看見了屬于自己的,一雙漆黑的眼睛。
霍山漪當時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在嘲笑“自己”竟然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和手段,卑微地死在這種肮髒的地方。
她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于是她高高揚起手,把自己的頭狠狠砸到牆壁上,她的頭很有彈性,落到地上時,像彈簧球那樣蹦跶了幾下,才重新骨碌碌地滾回廁所的坑洞。
像喪家之犬。
霍山漪又沒忍住,指着自己孤零零的,可憐的頭,放肆地笑了一聲。
她嘲笑了“自己”三次。
第一次在她第一次看見這顆頭的時候,第二次在她玩膩了這顆頭的時候,第三次,在她把這顆可笑的頭展示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
霍山漪笑得直不起腰。
霍山漪笑得眼淚從眼角滑落。
最後,她總算在其他四人的凝視中止住笑容,白見霄上前,鄭重地捧起這顆濕淋淋的頭顱,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地上,又雙手合十朝她拜了拜。
“人都死了,做這些還有什麼用?你不如朝我拜拜。”霍山漪露出一個幾近惡劣的笑容。
她再次意識到自己徹底失控了,除了在白逐因面前,她從不這樣對别人說話,即使要故意挑釁,她也一定要擠出一個無辜天真的表情,以維持她不谙世事的二世祖人設。
内城盯着她的母親霍無憂,盯着她的人太多太多了,不裝傻,她在内城根本活不下去。
白見霄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哽咽着嗓子問她:“任務要怎麼完成?”
霍山漪也看着她不說話。
李花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麼開口,氣氛好像有些悲哀。徐澤川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是唯一一個跟着霍山漪在笑的人,但他笑得很收斂。
遲玱沒一屁股坐到霍山漪腳邊抓住她的褲腿,像一隻真的小狗一樣,惡心地蹭着霍山漪。
“找到四支蠟燭,在保持蠟燭不滅的情況下,把它放到廁所隔間,蠟燭周圍有守衛的喪屍,它們隻能在光照下活動。”霍山漪覺得白見霄的反應太平淡,很沒意思,再開口時全然沒了剛才猖狂的樣子。
“所以,你後背的傷是拿蠟燭的時候弄的?”白見霄是唯一一個注意到後背有傷的人。
霍山漪穿着黑色的長外套,人血凝固後的顔色和黑色相近,除非離近了聞到味道,否則根本看不出來,霍山漪的傷口很小,但是很深,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紮出來的。
李花是色盲,她雖然夜視能力很好,但霍山漪的後背一片漆黑,她根本分辨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白見霄究竟是怎麼從這種幾乎全黑的環境下看出來血的,但她看出來也不會怎麼樣。
霍山漪也不會掉塊肉。如果白見霄要罵她,她也有足夠的理由罵回去。
于是,霍山漪無所謂道:“大概吧。”
“把藥擦了。”白見霄再次把特效藥遞出去,霍山漪依舊沒接。
過了一會兒,白見霄把特效藥放到地上,轉身就要去找剩下的三隻蠟燭。
跟着光源來到廁所的喪屍被遲玱沒用植物藤蔓牢牢捆住,緊貼着牆壁,動彈不得。
它對着霍山漪發出低低的吼叫,霍山漪一直沒理會它,“蠟燭的位置和遊戲裡一樣,剩下的蠟燭都在對面走廊的房間裡,蠟燭旁邊有打火機,也有喪屍,拿起蠟燭之前,必須點燃蠟燭。”
“我的想法是,你們一人去一個房間,這樣最快最高效,李花膽子最小,她可以和我守在廁所。”霍山漪的語氣終于軟和下來。
她本來想再問一句“這樣可以嗎”,但想到剛才她說的條件就是讓他們乖乖聽話,又把這句詢問咽回去了。
白見霄沒有異議,其他人更不會有。
走廊對面的房間全部都是遊蕩的喪屍,這裡的空間很大,沒有李花的指引,他們需要花費好一段時間才能到達霍山漪口中的三個房間。
白見霄主動去了離廁所最遠的那一間,遲玱沒其次,徐澤川最後,三人同時開門,一股巨大的,腐臭的味道侵襲而來。
如果這時候,有光照亮這三間房,白見霄進去的腳步應該會變得更加遲疑猶豫。
十幾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紅色的鏽迹像什麼傳染病爬滿她們的身體。
如果外面也有光,那麼白見霄會驚奇地發現,這些女人身上的紅鏽和喪屍身上的紅鏽一模一樣。
白見霄試探性地進入房間,水球不斷變大,在她周圍形成一個保護罩。
最終,她在一張書桌上找到了一支白色蠟燭,喪屍就坐在旁邊的辦公椅上,它在黑暗中無法行動,但白見霄依舊能聽見它渾濁的,沉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