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青辭微微點頭。
“你怎麼會在這兒?”曦煌擡頭看向青辭的龍角,眼眶逐漸泛紅,“你化龍了?”
“是。”青辭一臉誠懇地看着曦煌,眼神平和,“多虧您在冥府對我說的那一席話,才能讓我冷靜地審視我這一生,客觀地看待這個世界……”
話音未落,蛟龍忽然掙紮着從地上爬起,想要一口咬住青辭的脖子。
青辭垂首看了它一眼,萬物凝滞,蛟龍也被凍結在半空中。
她擡頭看向曦煌,說人類生性怕蛇,但她這一生,卻被人類救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捕蛇人的籠子裡,她被賣給一家餐館做膳食。
剛開始她很平靜,因為平日裡也會捕鳥吃鼠,隻當自己不小心被更厲害的捕食者給抓住了。
為今之計,就是更快地逃出去。
她在籠子裡伸展爬行,想從縫隙中鑽出去,但當她看見自己的同類被石頭拍死,被菜刀砍成兩截,她慌了,拼命地掙紮蠕動,想要求得一絲生機。
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好在一個婦人進入餐館,用高價買下所有無毒的蛇,将它們全部放生。
店主拿着沉甸甸的錢袋子,笑着誇婦人慈悲。
婦人緘默不語,隻是俯首咳嗽了幾聲。
鑽入樹林的時候,青辭回首看了婦人一眼。
丫鬟問婦人,平日裡買烏龜、鯉魚和小鳥放生也就算了,為何還要買下那麼可怕的蛇。
婦人說,生命不分貴賤。在人類眼中,她的行為許是不值,因為牲畜天生就是被人捕食,但是對于這些生命,卻是一次重生的機會。
或許某日他們會被再次捕捉回來,但是至少曾經有一個人對它們施與幫助,給予關懷,那麼世界也就不再顯得那麼冰冷無情了。
生命需要光,無光則萬物不生。
她用錢買的不是他們的命,而是浮世當中的慈悲心。
青辭望着婦人,心中第一次出現了感激的情緒。
第二次是在路邊的竹林裡,她的出現吓壞了一個耕作的農婦。
農夫扛起鋤頭,準備用力将她鋤死。
她來不及逃跑,隻能吓得昂起脖子,吐出信子。
就在此時,一個僧人将農夫攔下。
僧人說,青蛇無毒,也并未傷人,農夫何必要奪她性命。
農夫隻說僧人多管閑事,僧人微微一笑,說蛇類靈性很強,如果現在農夫無故殺生,某日肯定會招來蛇群報複。
農夫心生畏懼,這才放了青辭。
僧人雙手合十,眼神平和,看着青辭微微一笑,然後轉身離去。
青辭對僧人生出了好奇,然後跟着他回到了寺廟。
寺廟的香火很旺,每天都有不少人向寺廟捐上香資。不過僧人的衣服卻很樸素,每天吃的齋飯也很簡單。
青辭疑惑,寺廟每天收那麼多錢,為何他的生活還過得那麼清苦。
難道這些錢,真的都給菩薩用了嗎?
她一直默默地觀察着僧人,發現他将這些香火錢全部拿來幫助了貧苦的人。
某日,一個小和尚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僧人隻是說,香客捐錢,是給神佛。
他擅自花神佛的錢,是為不誠、不善。
雖然他花了這些錢,不會有人知道,但是他的良心知道,神佛也知道。
他用這些錢去幫助貧苦的人,一來,是兌現神佛對人類的照拂,二來是為那些捐獻香火的人行善積德。雖然錢不一定能讓香客實現心願,但是善卻會。
香客受他感染,會在心中種下善念,而那些被他幫過的人也會在他人困苦的時候給予對方一絲溫暖。
人總有低谷,拉他們一把,就能讓他們生,推他們一把,就能讓他們死。
正所謂善則生,惡則死,這便是心存善念的重要性。
他将善良傳遞下去,就會形成一個正向的循環,世界才會生生不息。
這才能對得起僧人二字。
寺廟不是斂财之地,凡塵才是。
既然來了寺廟,就要摒棄世俗之心。
他不要求别人,隻要求自己,如果小和尚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也可以換一個寺廟。
小和尚不解,于是去了另一個寺廟。
臨行時,僧人笑着給他準備好了出行的幹糧,并告訴他,如果某日他受不了外面的生活,随時可以回來。
五年後,小和尚灰撲撲地回到了寺廟。
寺廟的僧人問他為何回來。
小和尚說,剛開始他去了一個香火鼎盛的寺廟。
寺廟富麗堂皇,主持錦衣玉食,他們的齋飯也十分豐盛。
雖然吃得好,穿得好,但是這裡的僧人卻分高低貴賤。作為寺廟裡年紀最輕,資曆最小的僧人,他總是被其他和尚欺負,每日幹着最低等的打掃的活。
他謹記師傅的教誨,努力用掃帚掃走心中的塵埃,但是看着主持拿着香客捐給菩薩的香火,在外面結婚生子,每日金車大馬出行,他的心中也慢慢生出了怨恨。
憑什麼主持就要過得那麼好,憑什麼自己就要對他們卑躬屈膝,憑什麼自己就要受盡欺負。
他們偷的明明是菩薩的錢,為什麼還如此光明正大。
這樣醜惡的人,為什麼菩薩沒有懲罰他們。
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像師傅那樣大義,将錢捐給貧苦的百姓。
這是僧人應當做的嗎?
小和尚忍受不了自己的生活,最終離開了這個寺廟。
他準備用自己的雙手讓生活變得更好,于是選擇了還俗。
還俗的那幾年,他賣過小商品,也進過酒樓,甚至還去衙門當過衙役。
小和尚發現,他不僅沒有掙到錢,内心還變得非常貧苦。
人類都太勢力了,你過得太差,會被人欺負,過得太好,又總被人嫉妒。
明明生活有千千萬萬種,但所有人追求的卻隻有那一種。
以前在寺廟中,師傅從不要求他們念經、勞作,隻是告訴他們,人不能變得懶惰。
來到凡俗,人類總是有一千條标準去要求你。
功名利祿才是人生準則,否則你就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想要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多,感覺隻有擁有财富和地位才會得到他人的認可。
求不得,好苦。
剛回寺廟的時候,小和尚變得滄桑了很多。
僧人笑着迎接他,未問過往,隻是讓他在殿前種花。
他問僧人,為何現在寺廟裡開始種花了。
僧人隻是說,一個香客送給他一盆,然後他養着養着越變越多。
院子裡擺不下的時候,他就送給那些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