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繡春坊是環形結構,即便阿蕪想要逃跑,也得經過合歡樓。
曦煌立即和小厮出去尋找,可是找遍了整個合歡樓,都并未找到阿蕪,隻看見一樓被撞倒的桌椅和兩扇敞開的窗戶。此時天将将明,合歡樓的娘子和小厮們也正在休息,也給了阿蕪逃跑的時間。
小厮立即回去将此事禀報給安平夫人,曦煌矗立在原地,看着窗外空曠的街道,心情也變得十分複雜。她本以為,母親天生就是應該愛孩子的。
即便她知道這個世上有很多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是看見阿蕪這樣自私地逃跑,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曦煌想出去尋找,但是望京這麼大,人這麼雜,如果阿蕪真心想逃,她一時半會兒也是找不回來的。現在,她必須得回去先看看阿蕊的情況。
上樓的時候,她遇見了安平夫人。安平夫人面色愠怒,正召集小厮去找阿蕪。
面對安平夫人,曦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說她會承擔這件事的所有後果。
安平夫人看着垂頭喪氣的曦煌,原想指責,但還是将話全部咽了回去,在曦煌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才緩緩說道,“在這個世上,做好事,是沒有好報的。”
曦煌微微回首,眼神堅定,“我并不是為了回報。”
安平夫人嗤笑一聲,“是為了給自己惹一身騷?”
曦煌怔了一瞬,“為了讓身處絕境的人看見一絲希望。”
安平夫人仰頭大笑,但是眼神當中又帶着一絲悲涼,“你還是經曆得太少,人為利而謀才能利己。”
“或許吧。”曦煌低聲呢喃,“可是我和普通人不一樣。”
說完這句話,曦煌蓦然想起下凡之前,曉鐘和扶光曾經千叮咛萬囑咐,千萬不要對人生出感情,更不要幹涉人類的命運,要時刻記住她作為天神的身份。
元律也說,生老病死愛别離,都是每個人從出生時就安排好的命運,是不可更改的天道規律,讓她做好自己的任務,不要插手人類之事。
曦煌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作為一名天神,真的不該對萬物有感情嗎?那萬物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聖域的天人都是克服重重險阻依舊堅守善良的聖人,難道站在善那一邊,不對嗎?
安平夫人看着曦煌愣神的模樣,緩緩歎了口氣。她勉強一笑,轉身下樓,“我聽說,阿蕪曾經帶兩個孩子去過鬼市。帶孩子過去,肯定是為了交易什麼。鬼市的東西,一般的郎中是治不好的,我建議你還是放棄,不要将太多的感情浪費在無關的人身上。她的親娘都不救,你瞎摻合什麼。”
曦煌瞳孔一震,忽然明白為何阿蕊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她立即下樓,走到安平夫人的面前問,“那誰能治好呢?”
“我怎麼知道。”安平夫人一臉不耐煩地說道,“你去鬼市問呗。”
曦煌蓦然想起鬼市當中還有很多藥師,于是謝過安平夫人,慌忙上樓去找阿蕊。
推門進屋的時候,她看見阿蕊半睜着雙眼,撐着床沿坐在床上。
阿莫見曦煌回來,立即迎了上去,“姐姐,娘親呢?娘親沒來嗎?”
曦煌不敢告訴阿莫實情,隻能笑着避開他的視線,然後皺眉看向厚樸,“阿蕊怎麼坐起來了?她病情有好轉一些了嗎?”
“不知道。”厚樸緩緩搖頭,“剛才她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半睜着雙眼,一直看着前方。阿莫問她有沒有好一些,她微微點頭,還要了點東西吃。我問她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她緩緩搖頭,然後就這樣一直坐着。”
曦煌眉頭緊蹙,看着阿蕊低聲呢喃道,“到底是什麼怪病啊”
回首看向阿莫,曦煌笑着寬慰道,“阿莫,你不用擔心,我知道是哪裡出問題了。你們之前去過鬼市,可能是在鬼市染上了什麼病,應該隻有鬼市的藥師才瞧得好,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阿莫原本低垂着眼睑看着地面發呆,聽見曦煌的話,紅着眼睑走到阿蕊的身邊,然後緊緊地抓住阿蕊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曦煌租了一輛馬車,迅速趕往鬼市。
上了馬車之後,阿莫說他想抱抱妹妹,曦煌這才将阿蕊交給阿莫。
阿莫一直垂首看着阿蕊,雖然眼眶通紅,但是一直沒有哭出來。
曦煌看着兩個孩子相互依偎的模樣,很是心疼,隻能讓車夫快一點。
抵達羊肉鋪,曦煌迅速出示了郁離給自己的玉佩。
掌櫃看見玉佩,滿臉驚惶,立即躬身行禮。
曦煌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雖然現在正直白晝,但掌櫃還是将幾人引入鬼市,還為她找了一家藥鋪。
藥師打着呵欠開門,原是不想接客,但看見曦煌手中玉牌,立即恭敬地他們引入後堂。
曦煌将阿蕊放在床上,藥師看着阿蕊皮膚蒼白、呼吸微弱的模樣,立即掀開她的嘴皮檢查她的牙龈。看見牙龈的那一刹那,藥師眉頭一緊,緩緩擡頭,一臉為難地看向曦煌,“這,活不了。”
“你,什麼意思。”曦煌眼神皺眉看向藥師,“我找你,就是為了讓你救人的,怎麼活不了呢?”
阿莫一臉平靜地走到阿蕊的跟前,緊緊地抓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臉上。
藥師勉強一笑,“這小姑娘之前肯定是去血蝠那裡賣過血,是吧?”
“血蝠?”曦煌思考了一瞬,然後看向阿莫,“之前,好像是聽到阿莫提過薛福大人。”
阿莫擡起眼睑看向曦煌,稚嫩的臉上透着常人沒有的成熟,黑色的瞳孔中也隻剩麻木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