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道身影，從進花廳開始就沒拿正眼瞧過歲禾。

但身影身後的兩位仙主，正熱情似火向歲禾颔首問好。不少仙人也有樣學樣。

歲禾不願在他們面前露怯，抱之一笑。

不免思考，拂淵到底患何病？

他若真要吃我？

是會油炸，清蒸，紅燒，爆炒還是生…生吃……

思緒跑偏，悲從中來的歲禾，掃視一圈桌案上琳琅滿目的菜品。掠過素菜，用筷子叉起一塊方正的胭脂鵝脯，送進口中。

食不知味。

轉而捏起花玉盤中一顆長相最好的琵琶。費勁撕開果衣，吞吃果肉。

軟嫩綿密果肉裹挾甜蜜汁水在口中化開。還想再吃一顆，卻又嫌棄剝皮麻煩，遂罷。

毫無規矩雅度的行為，引得衆仙鄙夷連連。

“恭喜神尊出關。”

随着一聲洪鐘響，諸仙面色肅穆恭敬起身恭敬作揖祝賀。打眼一掃，竟連彎腰低頭的弧度都是齊平的。

拂淵單手撐頭，漫不經心地搖晃着手裡的白玉杯。視線在歲禾腰間玄珠黑穗串上一掃而過，瞧不出任何情緒。

衆仙一動不敢動。

歲禾沒料到這出兒，後知後覺歪歪扭扭地起身補禮。拂淵卻擡手輕揮，示意衆仙坐下。

她行動慢一拍，又遭鄙夷。

兩位當慣了人上人的仙主，在天生氣場全開的拂淵身邊，拘謹怯弱。

掌管武仙一脈的祈昭是個不善言辭的，隻管小心翼翼悶頭吃喝。

掌管文仙一脈的文歌戰戰兢兢，同拂淵走流程寒暄客套，膽大的仙人有時會跟着附和一兩句。

歲禾知道還沒到制裁她的環節。假裝揉額頭，透過指縫兒暗中觀察拂淵。

他無甚表情，冷淡敷衍。

歲禾明明是想揣度他為人如何，卻不自覺被他容貌吸引。

四海八荒内任何詞語，用來形容他的容顔都差些意思。儒雅也邪魅，冷峻也妖豔。

矛盾又迷人。

歲禾這樣想着，卻不知宴席上許多，暗戳戳打量她的男仙也是這般想她的。

清純俏麗的外表中帶着我見猶憐的倔強，身姿高挑卻又曼妙無雙。像早春枝頭上，被一場倒春寒霜凍住将開未開的花朵。

“閉關百年，神尊舊疾可是好利索了？”

文歌眉目慈祥，面帶笑意。半駝腰身詢問拂淵，向身後侍女遞去眼神。

侍女出去片刻，花廳中央立刻進來一群身穿月色舞裙，長袖飄揚的女仙獻舞。

位于女仙中心的白秋水尤為出衆，絢麗似奈何橋邊豔紅的曼珠沙華。可她衣着神态偏偏在往清純方向走。

美貌大打折扣，有些可惜。

文歌笑看翩翩起舞的白秋水，等了好半晌，沒聽見拂淵回答。

心道是美人計起了作用。

絲竹聲抑揚頓挫，花廳衆仙大氣不敢出一個。歲禾心緒跟着緊張，再次偷瞄拂淵。

他喉結微動，眸光從白秋水身上遊離，答道：“不曾。”

“神尊百年前從霧障山中帶回的藥引，如今正好成熟不若快些吃了。

如今四海八荒戰火頻起，冤魂無數地府竟也開始鬥法，還有那無窮無盡的債鬼，都需要神尊操心呐。

神尊養好了身體，才能庇佑三界啊。”

文歌這套說辭，無懈可擊。

文仙裡頭有眼裡見兒的跟着連連附和。說了些阿谀奉承，保衛三界的大話。

“鬥膽問一句，神尊有何隐疾？”歲禾插話。

“隐疾”二字有私密性，且不太好聽。拂淵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回說歲禾的問題。

她隻要在回話時說出仙主給她下引魔草，意圖奪閻主之位的事。

其中利害拂淵自可想明白，必能保住一條小命。

實在不行，再提罪紋之事。

歲禾沒習過規矩，問話時簡單颔首，大大咧咧坐在軟凳上，沒覺絲毫不妥。

衆仙嗚呼哀哉，文歌剛要出面呵斥她不懂禮數。就聽拂淵說：“你上前來。”

歲禾飄飄然上前去也。

文歌烈焰紅唇微揚。

知曉陰魔草内情的衆仙跟着樂呵，個個眼含期待，卻又不敢太過明顯。

歲禾身為天地靈氣孕育出的十品睡蓮，可解萬萬毒，識萬萬藥。

引魔草的功效她……當然沒解。

仙界衆人将拂淵身上的魔性看的太重。

卻忘了他早已成神。

引魔草隻對純正魔族有用，對他人來說，引魔草就是臭屁蟲。

這是歲禾另一種保命手段。

持着說隐私的心态，歲禾直接立在拂淵身側。墨黑的窄袖碰上他暗紅鲛紗外罩勾出一絲靜電。

腰間玄珠耳串的黑穗，悄咪咪攀纏住拂淵，搭在扶手上的手腕。

什麼破爛神器還興認兩個主人？

歲禾一點一點的将花心玄珠黑穗往回扯。

“你吃引魔草也該有個限度。”

拂淵面露嫌棄，将玄珠黑穗耳串一把扯回手中攥緊，“你沒資格碰它。”

語氣平靜如水，卻非常容易惹人暴怒。

歲禾這幾日自是聽聞了玄珠黑穗的來曆，答非所問道：

“神尊說的對，那我如此這般，實在影響神尊口感。不宜食用。”

“嗯。”他依舊沒什麼情緒。

免死金牌得，歲禾高興瞬，心裡盤算進花廳時，撒在茶銳身上了千絲藤怎的還沒生長起來？

她今天定會讓趙端付出慘痛代價！

文歌見這主仆倆一唱一和，閻主之位越來越遠。臉上笑容逐漸僵硬，“閻主既誤食了引魔草，那便退下去罷，免得攪擾神尊心情。”

話落，廳中絲竹聲亦落。

衆舞侍退下，獨留白秋水行禮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