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主……”
閣主夫人從盤龍台後的長生塔走出,高喝一聲,引的歲禾成為人群視線中心。
“怎的才來?”
她捧着袖爐,一面與歲禾搭話,一面微微颔首向拂淵行禮。
身邊俊秀的小厮,忙為她撥開在盤龍台,紮堆交談的賓客群。将姗姗來遲的歲禾與拂淵接引到,長生塔門口前,本該高堂就坐之位歇下。
周圍人對這二位的到來,并未露出絲毫驚訝之情。仿佛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平頭百姓。
早早候在一旁的侍女,立刻上前添茶。透澈的晨露清茶,嘩嘩流進茶杯。在頭頂遮天喜綢的映襯下,隐泛紅光。
喜綢是從盤龍台的四根盤龍柱繞出,包圍整座長生寺,仿若身處一個巨大的紅燈籠裡。
籠裡未見一桌酒席。
“同引路丫鬟走散,費了些時間。”
歲禾視線從頭頂喜綢,移到閣主夫人大氣面龐。
一縷日光,從交織在一起的喜綢縫隙灑下,映照在閣主夫人面側,顯現出半條未擦幹的淚痕。
“可有耽誤吉時?”歲禾挑眉追問。
話落,鬧哄哄的人群噤若寒蟬,數道怯生生的目光暗中射向,居下位的閣主夫人。
“說來不怕閻主笑話,新郎官随人跑了,哪還有什麼吉時可言。”
解釋完,疑惑道:“我與閣主忙于同籌浴佛節和小女出閣事宜,忘記派人為閻主引路。就在方才我還同衆人訴說愧疚。”
她幹笑幾聲,“不知閻主口中的引路丫鬟是何樣貌?”
歲禾撥弄着茶盞杯蓋,與拂淵交換個眼神。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一路來此,他們眼中隻有彼此,哪裡能記住旁人。
“如平常丫鬟無異,我并未留意。”
歲禾回說完的瞬間,一聲巨響于喜綢之上炸開。
人群擡眼的瞬間,透光紅綢刺啦裂開。身穿喜服的豆蔻,與素衣裹身的閣主,從天而降。
驚變發生太快,衆人隻見閣主墊在豆蔻身下,腦袋結結實實撞在盤龍石柱,于百丈高空摔落在地。
鳳冠珠翠,散碎一地。大紅喜服,浸血染淚。
“閣主!”
“佛節見血,沖撞佛光,恐有大災啊!”
人群高呼,蜂擁而上将抽泣的豆蔻,從閣主身上大力掀下。軟趴趴的人兒滾到一邊,淚撲簌簌的流。
精緻妝容遇水化開,糊成一團。
可無人關心她,人群圍着腦後浸出一灘血,在墜落途中便斷氣的閣主,噓寒問暖。
閣主是地地道道的凡人,後腦勺磕上石柱,又從高處摔落髒器破裂,無有一點生還可能。
但衆人仿佛不信邪,或是不忍心,有丹藥的貢獻丹藥,會醫術的瘋狂急救。
就這麼死了?
歲禾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快步上前扶起口鼻溢血的豆蔻,喂她吃下一個保命仙丹。
“你與閣主,怎麼回事?”
她探究視線剛移到,裂開一個大洞的喜綢天。藏于雲層的太陽出現,刺眼的灼熱光束傾洩而下,她還未感受到陽光的熱意,雙眼便被一雙大手覆蓋。
纖長睫毛在大手掌心,不停撲閃。
“你能否注意些,眼睛不想要了?”
拂淵替歲禾向外看去,窺見九層長生塔頂層一角。
頂層是上香拜佛之地,無有房頂,有圍欄四護。一座足有百尺的金身閉目的佛像,坐落中央。
以潘牧,姚半夢為首的妙音宗等人,矗立在閣主與豆蔻的墜落之地,向下俯瞰。
“閣主如何了?”
響亮的吆喝之聲,傳到盤龍台,幾不可聞。
拂淵從完好無損的闌幹上收回視線,看向豆蔻面容時,詫異一閃而過。
“你因新郎官逃跑,所以想不開跳樓,閣主為救你而亡?”
聽聞此言,無論歲禾怎麼問詢,拒不開口的豆蔻雙腳一抻,捂臉自言自語道:
“方良哥哥為何如此狠心,今早他将一封訣别書送與我閨房,人便不見了。我與他十幾年的情誼,他怎可僅用一封訣别書,就斬斷的一幹二淨?”
“他為何走的如此幹脆……嗚嗚嗚……”
豆蔻拿腦袋撞擊地面,一聲比一聲響。
“不然他要如何走?今日走一點,明日再走一點。今日告訴你絕,明日告訴你交?待你完全接受他要離開的事實,你再放他走?”
怒其不争的歲禾說話有些難聽。
“這不可能……而且,方良的離開你一定有所料。不然我們上次碰面,你不會紅着眼睛。你好好想想今日尋死覓活,是因方良的離開,還是因為怕面對衆人的目光。”
“言語委婉些。”
拂淵真心建議歲禾,餘光瞥見奮力拯救閣主的一群人,眼神時不時落在歲禾身上。忽的眉眼一凜,拉上歲禾就走。
“中計了,快走。”
“中計了?”
歲禾不太明白,可當她随拂淵邁步離開時,身後人群不知是誰大喊一聲,“閻主留步。”
“閻主”二字,咬的極重,像是在宣告衆人什麼一樣。
歲禾福至心靈,拍拍腦門,“壞了,還真是沖我來的。”
“閻主留步。”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