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接過棗核,慢吞吞收了回去。與此同時,周圍響起隆隆機括運轉之聲,面前的黑牆上逐漸顯現出一塊門槽來,不等人上前推動,那石門就自己徐徐朝内而開了。
門剛一開,迎面就籠過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喳喳。
“西域傳來的毒藥,一滴封喉!”
“哎你别擠我先來,南疆的活骨花,敷上一炷香,還你西施顔!”
“放你的屁!昨兒個還有人上門來找你賠錢呢,那張臉哎喲真是造孽,都爛出膿了!”
“就是就是,姑娘你别聽他的,大娘這兒有上等的春藥......”一個穿着碎花衫子的婦人直接就湊到薛湜面前,挽着她的胳膊道。
“哎喲别說了,這姑娘一看就是非凡之輩,我這兒有上好的匕首。”一個小胡子将手裡一把匕首就往薛湜臉上湊。
“老劉頭你這又是上哪刨了人的祖墳挖出來的。”
......
薛湜不由得微微仰了仰頭,離這把匕首遠些,她一面撥開面前的人群,一面道:“都不需要......都不需要,我也是賣東西的。”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逃出來,薛湜立即貼着牆根,低頭混迹在那些蹲在街道兩側的小販當中,在進入宅院之前,薛湜就從囊中掏出了一副面具戴上,完美融入這些覆面的商販之中,循着記憶,一路朝西走去。
這裡不同于外界,想必是什麼特殊的陣法,裡邊白霧彌漫,卻不見一絲雨意,地上都是幹燥的很。這裡光線晦暗,照明全靠燈籠,街邊的、攤子上的、房屋裡的......
約莫半炷香時間,駐足在一家鋪子前邊。
不同于前面一些熱鬧非凡的鋪記,這家店前門可羅雀,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門頭連塊匾額或者招子也沒有,讓人琢磨不清裡頭究竟是幹什麼的,隻有前邊的檐柱上綁了一塊白绫。
薛湜正欲進門,就聽裡頭傳來一記罵聲,尖利刺耳:“真是好不要臉的東西,黑心爛肺的臭蟲!!還算計到你老娘的頭上了!!!”
腳下動作不由得一頓。
而後一陣哔哩哐啷的聲響,像是砸碎杯盞的動靜,其中參雜着一個男人的嘶吼,“你們要做什麼!”
“你砸壞了我店裡的東西,你說我要做什麼?”
接着就是一些呼嚎,後邊連這嚎聲也低了下去,最後整個店裡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薛湜這才跨進門。
“這個五馬分屍的賭鬼,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真是可惜了老娘這些家當。”一名紅衣女子側對着大門,斜斜倚在櫃台上,一邊剔着一雙殷紅的指甲,一邊低低罵道。
進門旁邊一位丫鬟低着頭正在用掃帚清理地上的狼藉,慘白的臉上突兀着兩坨豔豔的紅,可能是見到一隻腳跨門而入,那丫鬟突然就仰起了臉。薛湜距離她極其近,那張臉就要怼到她面前。
那張白臉上描着烏黑的細眉,輕輕上挑着,一隻紅彤彤的櫻桃小口僵僵向上笑着,兩邊嘴角上揚的弧度都一般無二,而在原本眼睛的位置,卻是隻有一雙空洞洞的窟窿,深幽幽的,裡邊沒有眼球。
薛湜雖是一早便知道,但還是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腳跟不由自主往後靠了一小步,撞上了門檻,發出了細微“咚”的一聲。
聽聞門邊的動靜,那紅衣女子臉也懶得偏,眼皮一掀,往外頭睨了一眼,又習慣性打算将目光轉回去,但好像又突然反應了過來,腰還是靠在台沿上,就着桌邊轉了半圈,轉過臉來。
“哎喲,稀客!”
薛湜倒是不奇怪這人為何一眼認出自己,這兒的老闆向來眼力了得,即使将臉遮住,她也能靠着身形姿态認人,所以薛湜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就開始有意變換自己的走姿儀态。她将另外一隻腳挪了進來,托起一副淡淡笑臉:“秦老闆莫要打趣我了。”
秦芝輕笑了一聲,“哎喲哪敢呢。”而後起身,柔柔擺了下手,“去給客人上茶。”
“不必了秦老闆,我等下就走。”
“哎呀一盞茶,要不了多久......”一邊從櫃台後繞出來,一邊迎手将人往座上引。
薛湜不再推脫,徑直坐了下來,直入正題。
“秦老闆,我也不同你繞彎子了,你也知道我的要求。”
“哎呀自然自然。”那丫鬟動作快得很,轉眼就從後邊端上茶水來了,秦芝将一杯茶推了過來,薛湜出于禮貌端起,佯裝喝了一口。
“畢竟時隔五年,需要再确認一遍嗎?”
秦芝卻是笑了起來,手心一托,一本冊子從櫃台中飛了出來,正正落在她掌心之上。
她胸有成竹,翻開一頁,将冊子遞了過來。
薛湜掃過冊子上登記的文字,确認無礙,點了點頭。
“截止時日還是同往年一樣?”秦芝問道。
“自然。”
不再多說,薛湜掏出一隻錦囊,推到秦芝面前,“這是定金。”
秦芝倒也不扭捏,直接就拿起來抛了抛,喜笑顔開:“就是喜歡和痛快人做生意。”
薛湜又裝模做樣攀談了幾句便作别了。了卻一樁事,薛湜立即提步離開黑市,轉過一間樓房時,卻忽覺異樣。
如芒在背。有人在盯着她。
沒有猶豫,薛湜霍然轉身,目光從那些披着鬥篷,戴着面具的行人商販中一一掃過,未能發現破綻。
那種奇異的感覺卻還是在,是什麼人?薛湜轉而将目光向上投去。
目光所至,是一扇半開的木窗,窗前支了張桌子,上邊倒了一盞清茶,映着裡頭燦黃的燈光,還在袅袅冒着熱氣,而坐席邊上卻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