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玖舟微微擡起頭,與她的視線重合,他不認識這個卷毛小女生是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站在自己身前保護她。
在那一刻,紀玖舟隻知道,從這開始,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也不再是另類了。
他的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可憐兮兮地望着那個‘同夥’。
戚詩掰開棒棒冰,蹲在他面前,遞給他半截,安慰道:“他都跑了,你怎麼還在哭?”
“我的小船被摔碎了,是我爺爺給我做的。”
戚詩拿過已經被摔碎的小船模型,直起身子:“這算什麼,你等會兒啊。”
她小跑離開,大概過了快十分鐘左右,紀玖舟撐着身子站起,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翹首以盼地等着。
暮色将至,遠處的山巒被夕陽染成橘色,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石頭鋪滿的小路上盡是夕陽最後的餘晖。
他隻呆呆地盯着那條小路,直至她從光的盡頭奔向他。
她額頭的汗黏住發絲,寬松棉麻的衣衫随着風飄動,連呼帶喘地揮動着胳膊,手裡拿着那個紅色小賽車。
“喂——我回來了!”
他眸子忽地亮了,吸了下鼻子也同樣揮動着胳膊,熱烈地回應道:“我在這兒!”
後來紀玖舟才知道大家都叫卷卷,外公叫老林,住在離公園不算近的人工湖旁邊。
卷卷是戚詩小時老林起的小名,她很喜歡。
“我叫,小船。”
那是第一次介紹,相識。
以小船和卷卷的身份。
戚詩手上握着紅色賽車,稍揚起下巴,一臉得意地笑,臉頰處的酒窩有些醉人。
一陣風吹過,戚詩雜亂的發絲吹得亂飄,視線被頭發遮擋住,她有些慌亂。
紀玖舟隻注意到,她捋發絲時偶然露出耳後的那顆紅痣,就和旁邊樹叢上的花骨朵一樣,明豔美麗。
那個小船模型拿了回去之後本想着讓老林幫忙修好,可還需要幾天的時間,戚詩隻好先把自己的小賽車送給了他。
本約定好的是過幾天再拿來換。
可老林總是很忙,倆人也逐漸忘了這件事。
從那開始每年暑假紀玖舟都會來東翎,戚詩也會帶上他一起玩兒,盡管這個和她一樣卷卷頭發的小男孩有些膽小愛哭。
但戚詩把他當做小弟,帶他下河抓魚,爬到山坡上看落日,去谷堆裡玩捉迷藏。
那三年的暑假,是紀玖舟最快樂的日子。
直到紀玖舟上小學三年級之後,英語成績跟不上,被文羽抓去上了補習班。
再次回到東翎的時候,已經是要上初中了。
他跑到老林家,隻看到空蕩蕩的屋子裡,老林坐在搖椅上,門口的小黃狗狂吠着。
老林告訴他,卷卷被接去晚楹了,以後應該很少回來了。
再次相遇,便是在晚楹一中,她沖進自己的懷裡,又慌張跑開,留下地上那包已經被踩碎的餅幹。
隻一眼,紀玖舟斷定,那是卷卷,盡管她的笑,她的卷頭發都不見了,盡管要她再重新認識自己。
而這次不是小船,是紀玖舟。
可這次總是多舛,他無論怎麼行駛這艘船,也走不進她的心。
既然這樣,那紀玖舟甯願讓她讨厭自己,也要讓她高興快樂的生活。
要讓她像卷卷一樣快樂地笑。
隔天中午,趁着午休的間隙,大家都睡得正熟,他特意看了眼前面的戚詩,也睡得很熟,想來是這幾天都沒睡好吧。
他往後撤了下凳子,蹑手蹑腳地走到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學校的後院被栅欄圍着,一般是不讓進的,裡面早已荒廢了。
紀玖舟找了一塊有些壞掉的栅欄,鑽了進去。
淩銘禹為人謹慎,盡管說的是談談而已也選了一個監控視角拍不到的地方。
不過還好,紀玖舟留了個心眼,他一大早從紀銘哲書房偷偷拿出一個錄音筆,揣在了校服褲子口袋裡。
以備不時之需。
他緩緩走進後院深處,四周遍布着枯枝幹草,鼻腔裡傳來腐爛的氣味,很是難聞。
紀玖舟下意識蹭了下鼻尖,緊皺着鼻子。
這地也太難聞了,他滿眼厭惡,四周被瘋長地枯枝籠罩着。
一聲低沉的男聲傳出。
“來了?”
紀玖舟頓時警惕起來,他雙手揣在口袋裡,手裡緊握着那個錄音筆。
他的語氣自如,嘴角自信勾起:“當然,我約的你,我肯定會來。”
“那麼,你想談什麼?”
他臉上顯露出的表情鮮少見到,陰險狡詐,不足以描繪紀玖舟看到他的那張臉。
紀玖舟打開錄音筆,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貼吧的帖子是你發的,我已經找到了,隻是現在沒什麼直接性的證據。”
他滿臉無所謂,雙手一攤聳聳肩:“嗯哼。”
“要怎麼做,你才會删掉那些造謠帖子。”
紀玖舟拖着懶散地語調,眉宇間露出駭人的目光:“換句話說——你要我怎樣,你才肯罷休?”
淩銘禹聽得懂,紀玖舟是想用自己來換戚詩不受傷害。
淩銘禹不知道的是,紀玖舟這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哪怕代價是再也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