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走進衛生間。
漂染卷發女細細塗着口紅:“真是笑死了,資質平平,也能撩得男人□□的。”
高個女跟着應和:“男人這種生物不能細琢磨的,有時候美人看透了,就想尋求異類刺激的,你都不知道灰色市面上流行多少□□粗俗的娃娃或者情趣用品,捅進男人心底的不一定靠臉呐,有時候技術靈活才是緻命優勢。”
矮胖女甩甩濕手,抽出一張紙巾:“她剛才不是立馬反駁了,還甩了正宮一巴掌,那巴掌還挺響得,感覺不像假的。”
高個女從鏡子望向矮胖女:“确實,看不出來平時溫順貼服的人,爆發出來也有泥石流般的猛力。”
“不過,也是稀奇,雖說也勤快,但績效拿不出手,她到底憑什麼混進了我們公司,我們公司的敲門磚還是挺高的。”
漂染卷發女說:“所以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高個女附和道:“投研部的那幫子個個思慮深沉心如寒潭,七竅玲珑又長袖善舞,尤其是一部那副總,進來才沒多久,就給公司帶來了量化可觀的效益,你看,不是很快從二部被提拔為一部副總。”
矮胖女好奇道:“她叫什麼名字?”
漂染卷發女抿抿唇:“任靓汶,任總。”
“小鑫呐,你這新來的要趕緊熟悉人事名字職務,腦子長來是用的,這些領導都是你的衣食爹娘,别整天稀裡糊塗的。”
矮胖女:“诶,你說她名字裡也有一個‘汶’字,邢總的小三是不是就是她呀?”
漂染卷發女皺起眉睫凝思:“咦,被你這一說還真有可能。”她托起下巴:“隻不過她雖然不是藤校出身,但也履曆光鮮,資源廣博深厚。”
她雙臂擡起攏了攏卷發,最後結詞道:“比起任總,我覺得那個被鬧場的主角更像是小三。”
绯聞傳播速度比風投還快,尤其桃色豔情,就好像亘古至今風流野史遠從來比正史更博得人的青睐。無論故事的内裡到底是什麼,人們隻在乎他們想聽到的,想看到的,然後從表象裡去獲取如吸食□□一樣所産生的快活。為了有更多樂子,人們甚至染紅抹綠,讓韻事穿上一層層糜麗的透視網紗裙。
我椅靠在牆上。
牆體的材料是藝術漆,很白很亮,但也很涼。
我想起了小B的酒肉狗友,相似的場景相似的話語,像張碩大細密的黑網隻想把人拖拽到海裡。
你在流眼淚嗎?
我發誓不再讓自己流淚了。
你都發了麼多誓,可是你的眼眶還是躺着水珠呀。
我直接闖了進去。
有了第一次地鐵耍潑的曆練,還有剛才義無反顧硬剛的實操,再加上至今仍消散不去的難受情緒催化,我闖了進去。
我從鏡子裡和她們對視。
她們張着唇像看到了獸。
而我就是化了人形的棕貉。
但是她們立即調整了微表情,很快掃除了澀然,變得從容淡定,像是俯視着草木。
也對,這些巧舌之人明知洗手間是公共場所,卻仍舊口無遮攔的議論,不就是因為我勢單力薄,是核心圈層之外的邊緣漂流者嗎?
我的皺眉既不會降低她們的薪資水平,也不會讓她們被狼狽辭退。
我的冷冽無法讓她們接受應有的懲罰。
我的冷冽也無法讓她們附上愧疚陪笑。
因為是個浮萍,具有可替代性,她們可以肆無忌憚在舌尖上吐出毒辣的唾液。
她們鎮定的将擦拭過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合起化妝盒,一連貫的動作之後,她們怡怡然擦肩而過。
哪怕這樣,我剛才的焰火還沒熄滅。
我扯住漂染女的肩頭。
她肩膀驚震,對意料之外的狀況一杵。她們不約而同看向我。
“我和你們一樣愛看戲,愛編故事,愛添油加醋。”
“但是,當事人是我,而且聽到了。”
“我就再申明一次,我隻承認我做過的事情!”我目不轉睛注視她們。
她們不可思議地瞪着假瞳。
也許眼睛都是假的。
白森森的粉底液如一張尼木塔白面具,太過厚重幹燥,或許隻需指甲一撥,就能忙不疊墜落下來。
她們走了,隻留下了我,我從鏡子裡打量自己。
鏡子裡像是有另一個世界,黃蒼蒼的,灰塌塌的。
還有一個人,内裡穿着職業白襯衫,幹淨得不染灰塵,隻是怎麼看還是像染着塵土。我想起了少兒時代,總是穿着幹幹淨淨的白衣服在泥裡滾來滾去,哪怕白衣變成了土灰色,内裡還是一片清透白亮,好似不染塵埃。
鏡子裡印出了純真之死四個字,字在靜靜流血。
我回到位置上。小梅先是小心翼翼探看了周遭一圈,片刻,細若蚊蚋道:“雯姐,剛才聽人說邢總的老婆找上門鬧事。”
“雯姐,你還好嗎?”
他眼神畏畏縮縮的,像是戰亂年代的地下情報員。
他親眼目睹了現場,卻口中說是聽人講。
話本裡面的英雄很多,現實裡面的鴕鳥更多。
如果我是他,我大概率也不會化身勇猛豪士。
明哲保身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