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暖爐中抽出一張符紙,微眯着眼,精準地朝某個方向射了出去。
沉悶的落地聲。
白光中升騰起一條風騷百态的紅蛇,蛇信子略微一卷,便将白光吞噬殆盡,露出一臉驚惶的雷青。
賈想意外地挑眉,竟不知自己随手甩出的符威力這麼大。
他低頭看着被符紙打中的祝千齡,絕望地舉起雙手,聲淚俱下。
“小人一時被蒙蔽了眼,還望公子開恩,繞了——”
春半扭身探入其中,提起祝千齡,一腳踹倒了雷青。
雷青眼前浮現起兩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聞人想的場景,彼時的聞人想正在處置一名犯了錯的灑掃仆從,仆從痛哭流涕述說着自己家中子女,聞人想不為所動。
再次見到那個仆從時,雷青被惡心得吐出了胃酸。
他一咬牙,提燈爆發出一陣強光,竟是要自戕。
但太遲了。
不過須臾,春半腳邊是一節折斷的燈柄,她一手抱着祝千齡,一手拖着雷青,向賈想領命。
賈想瞥了眼雷青,他的雙手被春半重點照顧,彎成了人類難以企及的動作。
他轉而關切地看向祝千齡——符紙的定位之所以能夠精确無誤,是賈想調用了血印的感知力。
故而符紙的力道全打在了祝千齡身上,小孩正好被打中眉心,紅了一大塊。
本就哭得洶湧的祝千齡越發委屈,甚至發出了抽泣的斷音。
賈想過意不去,不嫌淚水髒污,接過春半懷中的祝千齡。
林花瞠目結舌地看着平日喜怒無常的主子哄小孩,她揉了揉眼,尋求證實般拉過春半。
她擠眉弄眼:“掐我。”
春半面無表情地看着主人哄孩子的醜态,背在身後的手毫不猶豫地擰了林花的胳膊一把。
林花死死咬住下唇。
完蛋。
是真的。
林花震撼地看着主子懷裡的小孩抹去眼淚,打牙縫裡擠出惱怒的氣音:“放手!”
她的主子也不惱,好聲勸道:“你不哭我就放。”
春半拱手問道:“公子,此叛徒如何處理?”
賈想頭也不回,對春半漫不經心地吩咐道:“掌嘴。”
清脆的巴掌聲此起彼伏。
祝千齡一愣。
不過多時,雷青的五官便被浮腫的橫肉擠得消失了。
“夠了,帶下去吧。”
賈想舔了舔幹燥的唇,又道:“别把人弄死了,留口氣。”
林花稱是,同随行的姐妹扛着鼻青臉腫的雷青,一瞬消失了。
賈想被祝千齡身上的骨頭膈得疼,把人往地上一放,祝千齡沒反應過來,兩隻胳膊還牢牢圈着賈想的脖子。
“放手。”
提出這個述求的人變成了賈想。
祝千齡像被燙着了,迅速縮回手臂,掩耳盜鈴地背在身後。
賈想新奇地瞅着祝千齡發紅的耳根,詢問:“你今天早上怎麼不明說?”
他不提還好,一提祝千齡的眉便擰成一團,又碰及到了眉心的傷,不得不恢複了冰山臉。
可惜,結束哭哭啼啼的孩子冷着一張臉隻會讓人覺得好逗。
捕捉到賈想嘴角微小的抽搐,祝千齡垂着頭,胸口發脹——至少他成功地讓賈想放下了警惕與疑心。
賈想注意到祝千齡猛烈的情緒起伏,疑心那張符紙把孩子砸出問題了,朝春半低聲道:“一會兒你找醫師給他瞧瞧。”
祝千齡握緊拳頭,壓着聲,模棱兩可地回答:“我想說的。”
料定了賈想不敢拿他怎麼樣,祝千齡更加大膽地埋怨道:“你太兇了。”
賈想蹲下身,與祝千齡平視。
他誠懇地說:“對不起。”
祝千齡的思緒凝滞了,他懵懂地看進賈想那雙銀灰的眸子裡。
賈想輕撫過祝千齡的頭頂,他堅信摸頭長不高的民間謠言,袖口在頭皮一寸高的地方掠過,權當是安慰。
“啊,知會你一聲。”
祝千齡從恍然中清醒,面無表情地盯着賈想。
“明日我應州主邀請,前去蓮台赴宴。”
賈想回視,銀發從肩處滑落,冷光幽然似雪,融入他低沉的聲線中:“你同我一起。”
雪崩呼嘯而來,刹那間卷席了祝千齡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