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想全身疼得像是散架了,他吃痛地撐開一隻眼,迅速地掃視着祝千齡。
還好,隻有一些皮外傷。
不知何時,笑聲已經消失了,霧氣也變得稀薄,想必是到達安全的地帶了。
懷中的祝千齡閉着眼,昏睡着。
賈想在地上躺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
痛。
好痛。
賈想抹去眼角被疼痛激出的生理性淚水,身上髒兮兮的,銀發濕得蔫巴。
“唉?聞人公子!”
不遠處響起咎語山的聲音,一道紅色的身影朝他跑來。
“你怎麼弄成這樣了?”咎語山浮誇地挑起柳葉眉。
她又轉頭看向賈想懷裡的祝千齡,飽含擔憂道:“啊呀,你的仙童這是怎麼了?給我看看!”
賈想木着臉,郁悶地看着她展露自己短小的燕國地圖。
然後雙手一縮,抱緊了懷中的祝千齡。
咎語山沒有強要,而是笑盈盈地背着手,身後探出了一個腦袋。
正是陳樂行。
“公子,屬下失責!”
陳樂行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麻溜地跪下。
而賈想看向陳樂行寬闊的脊背,心動了。
賈想醞釀情緒,冷笑着罵道:“廢物。”
他強撐着站起身,不由分說把祝千齡塞給咎語山。
“唉?”
咎語山下意識接過祝千齡,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個柔軟的孩子,把她壓得微微前傾,頓時懵了。
賈想卻不管她的反應,轉身命令陳樂行:“轉過去。”
随後,他心安理得地趴在陳樂行的背上,布料下虬結的肌肉一僵。
“遵命。”
賈想詢問:“你們方才經曆了什麼?”
“沒遇到什麼,”咎語山有些别扭地抱着祝千齡,跑去撿起支離破碎的尋魂盞,“我當時一眨眼就發現大家都不在了,我走走停停,就遇到了陳仙長。”
陳樂行颔首:“我也是。”
賈想神色複雜,望着前方稀薄的霧氣,剛想說出自己的詭異經曆,忽然注意到苔藓的熒光正在成片熄滅。
他抛出符紙,陳樂行注意到異象,手搭在劍柄上。
“跟上去。”賈想拍打着陳樂行的肩胛骨。
咎語山挨在陳樂行身側,盯着熄滅的熒光,二人一步一步地挪動着。
最後一簇熒光在青石闆上蜷縮成線。
那些苔藓如同被無形的手撫過,沿着某種規律次第暗淡。當最後一點幽光消失時,霧氣像被揭開的帷幔般向兩側退去。
腐朽的木香撲面而來。
數座吊腳樓倚着陡坡錯落排布,竹瓦泛着銅鏽色。懸空層垂落的藤蔓間,褪色的藍布條正在無風自動。每座廊檐都挂着竹編燈籠,燈罩表面爬滿了黴斑。
咎語山用鞋尖挑起一根斷裂的草繩,繩結處還系着半片龜甲:“這破地方,怎麼感覺沒有人?”
一行人走了幾步,便瞧見一處空地上杵着幾道人影。
正是蕭敖等人。
“他們來了!”傀嘉朝他們招手,喜道。
蕭敖瞥了眼昏睡的祝千齡,眸色轉深:“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賈想擺手,将事情原委簡單道來,略過了祝千齡的呓語。
聞言,所有人的神色皆是凝重。
“我們也剛到不久,沒有遇到聞人公子所說的那些怪事。”車禾拿出治愈的丹藥,遞給賈想。
賈想服用道謝。
“你還記得那首歌謠唱了什麼嗎?”
賈想回想,順着記憶裡的調子,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月光光,月光光,伶仃客遇陌路郎……”
“道曲曲,長悸悸……”
“阿郎棺中把笑揚……”
一道銀鈴般的笑聲自虛空中響起。
“月光光,月光光!”
“伶仃客遇陌路郎!”
衆人呼吸一窒。
傀嘉将蕭敖護在身後,拔出雙刀。
他們循聲望去,隻見一顆藤球從吊腳樓轉角處滾出來。兩個紮着羊角辮的女童追着球跑了出來,足腕銀鈴随跳躍叮當響。
“道曲曲,長——”
女童将藤球往空中一抛,餘光瞥見了外來者,歌聲戛然而止。
她抱着球跑到玩伴身邊,睜着兩隻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車禾挂起和善的笑,問道:“小姑娘,你們是這寨子裡的人嗎?”
額間點着朱砂的小姑娘颔首,不怯場地說:“你們也是來祭拜宓娥娘娘的嗎?”
車禾與他人對了對眼神,笑容可掬:“我們是來找人的,你們的長輩呢?”
抱球女孩小聲道:“他們去營娘娘了。”
話音一落,竹樓深處傳來銅鑼悶響。
小姑娘們雀躍地張開手,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他們營神回來了!”
一陣節奏分明的敲鑼打鼓聲隐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