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葉的草稿本看完後,顧清笙有把它收起來放在書摞上。
可能是寫字,右手太認真胳膊肘就跟着出圈,書摞被莫名肘擊一下,那本草稿不得不顯露原型,掉出桌面,空中飛了個舞,清脆地給了地面一巴掌。
顧清笙立馬側頭看,轉動椅子方向還不忘左手拿住腿上的書。
指尖夾着黑筆的右手撿起半開的本子,順手正過來,護眼黃的四線練習本不是數字公式,英文字母,她隻粗略掃了一眼,沒細看,合上本子,想了想,放進了包裡。
随後,她看了眼自己的桌面,合上幾本暫時用不上的書,把計時鐘放在右手邊,按下計時。
接過歸還的本子,林梓葉沒翻開看,先問顧清笙有沒有懂。
顧清笙看了她一眼,點頭,笑着又謝過一遍。
抽空回了她一句,顧清笙照舊一腦袋紮下去,不停地學習着。
課本換了又換,随堂老師變了又變,書本作業練習層層堆疊,壓在手腕下一次又一次。
之後林梓葉注意到,顧清笙問問題很有規律,就像問老師那樣,課間,或者自習問。一次性不超過兩個,同類型不會反複,遇到迷點會揪出一個步驟讓她解答,對照找錯誤。
這期間,顧清笙也很負責地履行承諾,給她接水,帶牛奶,買面包等。如果一天内問了三個問題,她便會收到三個交換物品,林梓葉把它們認定為禮物,心理上。
接水太過平常普通,即使夏天喝水很多,可顧清笙并沒有接過幾次水,兩人休息并不同步,而她幾乎沒有過。
本來想帶早晚餐作為次補償,可惜林梓葉并不怎麼需要,初次時拒絕了。
但耐不住顧清笙的三番四次每天餐前紙條詢問,她隻好說:“我在食堂幫工。”
“嗯……包吃住且發錢的那種?”顧清笙眼睛亮晶晶,充滿好奇。
難得的天真稚嫩。
“不全是,隻包吃。”
“這樣……”顧清笙點頭,又問:“三餐都管?”
“不是,走讀隻管早晚。”
顧清笙知道她也是走讀生,想了下,笑:“那星期天呢?這天食堂隻開一個吧?”
林梓葉看她,唇口微張。
“星期天沒有早自習,這天我總可以給你帶吧?你還能多睡會兒,不是嗎?”顧清笙的食指抵在下巴上,微側過頭,嘴角漾着,微彎起眼,聚上她的虹膜,輕聲又細微:“嗯?”
星期天,隻有這天會送早餐。起得跟平常一樣早的顧清笙會在家裡學完一個小時,出門到校外小攤買兩份一樣的早餐,到校後給坐在位上的林梓葉。
盡管這樣,難題一一被解開後,顧清笙的交易天秤更有偏移,為了平衡,她便選擇了店内的面包,在每個放假來的星期天下午,打包一些自己手作的,包裝好送給林梓葉。
原本還會吃完飯來的林梓葉,剛收到時驚得皺起了眉,顧清笙看見,解釋給她聽後,那眉頭不僅沒有松展反而更深。
顧清笙瞅着那眉頭,總是想笑,不知道為什麼。
尤其在下課接水瞥見林梓葉一臉嚴肅地瞪着袋子,皺着眉品嘗後就更想了。
經曆過一兩個飽腹周後,林梓葉屈服了,選擇空腹來校等待投喂,當然,顧清笙并不知道隻以為對方胃口變大了些。第一次的時候她裝得有點多,後來見林梓葉沒怎麼吃,她問林梓葉是不是太多了,林梓葉沒看她,隻搖頭,也不說話。因為不确定答案,之後還是憑感覺來加減。
雖然那次沒怎麼吃,但林梓葉也沒有給别人,林春和看見她的面包有伸手要過,很顯然被拒絕了。
說要當宵夜。
顧清笙寫着作業的手停下,瞄一眼她同桌,見那袋面包被塞得更裡面,她眨了眨眼,嘴角微揚,紙面上,筆芯飄下兩個劃痕。
兩人的關系似乎消減了陌生,趨近于好友,這在外人眼裡确實如此,就像報團取暖。但隻有她們自己心裡清楚,她們之間的談話依舊停留在詢問與解答。
隻是普通同學,沒有私交。
對于自己的私事,一概不提,于對方的私事,也一概不知,所剩的探讨欲全留給了學習。
可貴的探讨欲讓顧清笙的成績進步,打滑的地面上,尾巴不該甘落後地朝前蹦了兩三蹦。
九月中旬,小假過後。
星期天下午來時,顧清笙照舊補償帶了面包來。
她遞得很熟練,林梓葉也接得很自然,落在蔣夏眼裡卻一臉震驚。
蔣夏常來班級找林春和,今晚是第一次看見林梓葉這麼直白地接受了别人的好意。
并且還是剛複學不過一個月的人。
他十分疑惑地皺眉,眼神詢問林春和。
林春和聳肩,笑笑,口型說:“我也不知道。”
接過牛皮紙包裝袋時,林梓葉看向側過臉的顧清笙。
紙袋作響,顧清笙沒看她。
林梓葉身後桌子坐着蔣夏,正和旁邊的林春和交談,講着食堂裡有人甩攤子不想幹讓他們獨自忙活的事。
顧清笙有些心不在焉,垂眼學習沒注意聽,一道題算了五六次,草稿占了大面紙。
忍住想要撕碎的手,松開筆,合成拳。
她閉了閉眼,突然身後被戳了下。
同時,懸在桌面一乍的手瞬間擊中桌面,悶響擴散于她四方。
聲音不大,但清晰。
“不好意思啊,我沒想……”身後的人抱歉道。
顧清笙回頭,前一秒還緊皺的眉心即刻松開,仍是之前那副禮貌的微笑:“沒事,我算題算煩了有點被吓到——怎麼了?找我有事?”
林春和說:“啊,也沒什麼,就是想問你要不要來食堂幫工,和我們一路。”
“我們?”
“我,”指完自己,林春和指了下旁邊坐着的人,“蔣夏——樓下一班的,常來串門的,還有你同桌,林梓葉。”
指到蔣夏時,他對顧清笙打了個招呼,顧清笙禮貌笑了下。
指到林梓葉時,顧清笙看了她一眼,兩人對上目光。顧清笙淺笑了下,移開。
食堂幫工顧清笙不是不知道,雖然複學以來她很少在食堂吃飯,但也透過食堂窗口見到過幾個戴着口罩的熟人,就是沒想到對方就這麼坦坦蕩蕩地承認了。
顧清笙家裡缺錢,她很清楚,不然她不會放假去面包店,吃不準時的一日三餐,晝夜不停地學習,索要一個交易來上升成績。
“我考慮下,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
她的手撐在草稿本上,鉛筆色摸開,暈在指腹上,林梓葉垂眼瞄着。
林春和點頭,十分有眼見地對這個幫工任務又解釋了一番,話裡話外并沒有強求的意思,隻是和朋友蔣夏吐槽,話趕話地說到了缺人,順手戳她一下問問想法。
林梓葉盯着顧清笙的側臉。她的眼睛很亮,容納着夕陽,時不時會彎一下,落日就跟着凹陷下去,不聲張地,随着話題的結束,餘陽緩緩上升,凝聚成一個點,虛虛綴在那瞳仁裡。
顧清笙一直看着林春和與蔣夏的眼睛,很是仔細地聆聽他們的閑聊,偶爾跟着附和兩句。
這副認真的态度其實很難讓人去懷疑她的真實。
但旁觀者卻很清楚。
她在走神。
林梓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