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溯食指和中指夾着一張答題卡遞給紀洄，面帶微笑，聲音裡也帶着點兒笑意：“語文滿分，這麼厲害。”

紀洄彈了彈答題卡，也沒接過來，仰着頭看了一眼斐溯又錯開，開口倒不猶豫：“确實是比你厲害。”

“你一直都很厲害。”斐溯将答題卡放在紀洄的桌上，大拇指和食指摁着答題卡，紀洄看到他食指上面有淺淺的月牙痕。

他不再看斐溯的手指，隻敷衍地學了莉莉的口頭禅：“再接再厲，創造奇迹。”

斐溯收回手，插在襯衫兜裡，他穿的還是自己的衣服，黑色短袖外面套了個白色襯衫，還是那種下擺有兜的襯衫，紀洄總覺得那兜裡裝着創口貼。

斐溯果然掏了一下兜，攤開放在紀洄眼前，是一個紮頭發的小皮筋，說出來的話也和小皮筋一樣出人意料：“沒辦法創造，你太難追了。”

紀洄下意識接過小皮筋，手指擦過掌心，再見面的情緒在這一刻落到實處。

他莫名來了一句：“誰知道呢。”

斐溯輕笑：“是啊，誰知道。”

“覺不覺得，有一種旁若無人的氣氛在他們身上。”薛梓桐和好友葉竹筠坐在他們旁邊那一列，煞有介事地開口。

葉竹筠點頭說是，從書包裡拿出了拍立得，對準前面的兩個人。

湯文昌推了推眼鏡，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全班都在光明正大地偷看他們倆，特别是離得近的，總感覺這對話哪裡都不對勁。

閃光燈亮起那一刻，紀洄和斐溯才從各自的情緒裡面短暫抽離，也将衆人從八卦之中拉回現實。

斐溯扭頭看了薛梓桐和葉竹筠兩人一眼，仍舊是那副笑着的模樣。

紀洄則舉着手，食指中指并攏着翻了一下，湯文昌見狀立刻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擋住她們，在背後擺着手讓她們将相紙相機收好，同時自然地朝門口剛走進來的人問好：“付老師，是要現在去搬教材嗎？”

付帆是他們的地理老師兼學校的德育處主任，極度嚴肅刻闆，對文創班的違紀行為管得尤其嚴。

他一進門就看見杵那不動的兩人，其中一個面生的還沒穿校服，結果被湯文昌打了岔，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隻好皺着眉點頭：“班幹部都到辦公室來搬教材。”說完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和暑假那個時候一樣，不管是不是班幹部，大半的人都起了身，他們是講究效率，必須一趟搬完，絕對不是為了瞎湊熱鬧。

紀洄一直覺得他們班的同學都缺乏安全感，總是喜歡烏壓壓一群人一起走，他被湯文昌安排着也當了個政治課代表，經常借着去找在高三那一棟樓的政治老師這個由頭逃晚自習。

紀洄起身故意和朱益他們一起從站着不動的斐溯兩邊擠過去，還沒走出教室門，付帆又回了頭：“沒穿校服的是新轉來的對吧？紀洄你别跟着來了，帶他去熟悉一下學校，最主要是去宿管那裡拿你們宿舍的鑰匙，把行李搬好順便把校服換好，敞着個外套像什麼樣子。還有你們！來這麼多人幹什麼！班幹部就行！其餘人回去！”

女生們叽叽喳喳地說了些什麼，付帆又吼了什麼，紀洄一句都沒聽見，他隻聽到要自己帶斐溯去宿舍，要和斐溯獨處，他心裡有一瞬間是很抗拒的，卻還是乖乖地轉回身，下意識就指揮了一句還站在他桌子旁邊的人：“文上非，幫我拿一下鑰匙，和飯卡挂一起的那個。”

紀洄脫口而出之後就有些後悔，斐溯倒是精準定位到書包某個兜裡掏出一串叮叮當當來，周圍人被這個喊得太順口的稱呼和兩人過于自然的互動又一次勾出一陣異樣的沉默。

朱益見狀終于問出了大家心裡都憋着的好奇：“你倆早就認識啊？

“認識。”

“算是。”

這下連兩位當事人都沉默了下來。

滴一聲，站在空調旁邊的廖科默默調高了空調溫度。

教學樓到宿舍樓有一段距離，路燈跟年久失修一樣沒什麼亮度，隻有經過正下方的時候才會在腳下照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秋初夏末的C市夜晚還是燥熱，人從空調房裡走出來沒多久就開始熱得打蔫兒。

犯懶的紀洄越走越慢，帶着落後他半步的斐溯也放緩了腳步。

上課鈴聲敲響，身後吵鬧的教學樓逐漸安靜，隻剩下夜晚江風穿過圍牆撲面而來的聲音。

夜風散不去那份煩躁，紀洄猛地回頭，差點撞上斐溯，後者反應極快地避了開來，又伸出手想要扶住他，看他自己站穩了，手又放下去。

這麼近，他想。

你躲什麼，他又想。

伸手收手的跳舞呢，他還在想。

長這麼高是要上天嗎，他最後在想。

于是先前那股煩躁從胸口彌漫到牙齒，堪堪被咬在了上頭那個臨界點。

紀洄索性和斐溯并肩走着，無視他的眼神，用手指着建築給他介紹學校：“這邊是超市，可以用現金也可以用飯卡。那邊是食堂，一二三樓是學生食堂，四樓是教職工食堂，飯菜比較好吃，跟老師熟了可以說點好話求一下讓他們帶你去吃，算了，你就算了。最裡面是宿舍，你行李是放到樓下了嗎？那還先去一趟教室做什麼，是太多了搬不完還是莉莉要求的啊？”

說着說着，就變成了熟人之間的閑聊。

紀洄覺得自己這性格簡直太好了絕頂好，輕易就能裝作一切不愉快從沒發生的樣子，卻又很矛盾地想着得讓這人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怎麼樣的，隻能閉上了停不下來的嘴。

斐溯一個問題也沒回答，臉上的神情也和在教室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判若兩人，隻是沉聲開口問他：“你剛剛說‘算是’，是什麼意思？”

“算是認識。”紀洄覺得他這問題莫名其妙，憋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哦。”斐溯沒再說話，隻是腳下速度明顯放快，走在了紀洄前面。

紀洄感覺自己的火氣即将上頭，他深呼吸幾下平複心情追上去，強行将自己沉浸在介紹校園這個任務裡，結果又介紹了一大堆也沒聽見這人有什麼回應。

終于走到宿舍門口，他冷笑一聲，在心裡說了一萬遍我能這麼好脾氣地伺候你你就偷着樂吧。

門口堆着的東西不多，就兩個行李箱和幾個紙箱。

斐溯終于又停下腳步開了尊口：“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