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洄又開口,沒接上任何一句話,像是夜色中突發而至的感慨。
也不知道在感慨什麼。
斐溯看他一眼,也沒打算接話,主要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好像很了解彼此,卻又好像從未了解過。
或許對他們來說,不了解才是正常的,構造于謊言之上的事物,再如何記憶深刻,終究隻是一場蜃景。
可是明明一切都沒有必要。
斐溯下意識用拇指扣住食指,想到紀洄剛才的神情又放開手,他像是掙紮了許久,才朝着紀洄伸出自己血迹幹涸的手,語氣猶疑:“紀洄,你是不是......”
“小洄!”他猶豫的話語被女生的聲音打斷。
于是他們同時朝巷子外走了兩步,從陰影處步入燈光之下,看見了急匆匆朝他們跑過來的吳菟和李森森。
吳菟還算鎮定,李森森的眼睛鼻子都是紅的,看見紀洄更是眼淚直往下掉,圍着他轉了好幾圈才胡亂地抹掉了眼淚,結果打着哭嗝,半天都沒能說上來一句話。
吳菟一邊替她順氣一邊問紀洄:“萬忻呢?你沒什麼事吧?”
紀洄側過臉,下巴指着巷子:“被好心人打得起不來床,說睡就睡,我正要找茶哥幫忙喊醒人呢。”
吳菟聽到這熟悉的不着調的話就知道沒什麼事,看了一眼旁邊的“好心人蘇霧回”,本來想再問幾句,結果聽見“茶哥”這個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跟我說萬忻要他給你下藥的時候,我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人都吓死了,還以為他真的給你下藥了。”
“真下了,不過我沒喝,當着他的面全倒了。他沒揭穿我,萬忻那個傻狗也沒看出來。”紀洄看着吳菟緊皺的細眉,寬慰道,“他也沒辦法,畢竟惹不起萬忻那種人。”
李森森總算是順過氣來,臉上還是後怕:“我倆換衣服的時候被鎖在廁所裡,當時兔子就覺得要出事,還好沒有真的出事。”
吳菟還是不放心:“你以後還是别來了,畢竟你一開始過來也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吳菟看了一眼“蘇霧回”,沒繼續說下去,而是朝他連聲道謝:“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斐溯搖頭說沒事,李森森知道紀洄沒出事之後就放松下來,本來還想多看幾眼兩種不同款的帥哥養養自己紅腫的雙眼,聽見前者開口之後瞪大腫脹的眼睛,脫口而出:“原來你會說話啊?”
紀洄笑起來,替斐溯打圓場:“他隻是不愛說話,但人挺好的,不然也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是吧‘蘇霧回’?”
斐溯聽完他的胡說八道才點頭,又恢複先前那種冷然的氣質。
李森森将信将疑地哦了一聲,吳菟倒是毫不在意一般攬着李森森要離開,還沒忘記叮囑紀洄和斐溯:“沒什麼事就好,反正蘇霧回你也是上二樓的人,萬忻估計也不敢找你的麻煩。等會我去找賀查讓他找人把萬忻弄醫院去。但你們最近還是别出現在這邊好一點。”
見兩人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吳菟隻得換了個說法:“等會萬忻看見你們又鬧死鬧活的,酒吧生意還做不做啦?”
李森森也應和着:“也體諒體諒我倆吧,看見萬忻和那群神經病在一塊就夠煩了。”
紀洄這才不情不願地點頭,還沒忘記正事:“你倆的禮物我放在吧台的老地方了,下次再一起過生日啊。”
吳菟轉身,背對着他倆擺手:“折騰大半夜了,趕緊回家睡覺!”
李森森回頭朝他們很快地露出一個笑:“生日年年都能過,不對,天天都能過。”
斐溯看着她們走遠,先前想說的話在此刻說出來的話又成了錯誤的時間,于是還是沒能繼續開口,紀洄好像也沒有追問的想法。
“去哪?”他們同時開口。
走到馬路邊上,紀洄像是不想提任何與剛才相關的人或事情,恢複成平時在學校和斐溯相處的那樣,拍着他的肩膀,說着一連串的話:“去洗手去消毒去換衣服。”
斐溯很快地跟上了他的人設:“我附近有公寓,那裡有藥,也有衣服。”
沒有邀請,但他知道紀洄會跟着他回去。
紀洄做了個鼓掌的動作,在夜晚裡尤為清晰:“少爺就是少爺。”
斐溯沒說話,像是默認了這個公寓是斐家給他買的一樣。
直到走進小小的不到六十平的公寓,紀洄才後知後覺地湧上來熟悉感,這裡是蘇歆和蘇慕住過的房子。
他背對着關上的門,看着斐溯走進門邊的廁所裡,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艱澀詢問:“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斐溯的聲音隔着一扇門,聽起來也不真切:“之前是小姨一個人住,後來她一直都住在孤兒院,就把使用權轉給我了。”
誰都沒有主動提起過蘇歆,就好像這個人在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