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迎起床給她們蓋好被子,摸摸她們的頭安慰道:“沒事沒事,姐姐去看看情況,你們兩個就呆在這裡,不允許跑出去哦。”
她聽到了隔壁摔東西的聲音,清脆一聲,徹底打破夜晚的甯靜。
“我實話和你說了吧,我在外頭欠了一筆債,現在得用我大哥的賠償金和遺留下來的那筆錢來還,你快點把存折給我,我去銀行取出來還債。”
“不行,這筆錢我存起來是要給晏迎和晏遠交學費的,你别惦記着這筆錢,這筆錢必須花在兩個孩子身上。”
“上什麼破學!給她們一口飯吃餓不死養大了就得了,又不是我們親生的,有錢不用你是不是蠢?”
“這筆錢我是絕對不會給你的。”
“老子不管!快點把錢交出來!”
“不給。”嬸嬸的聲音不大,但是堅決冷靜。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這巴掌沒有打在晏迎的臉上,可是晏迎卻覺得臉頰上被烈焰灼燒一般疼痛。
她覺得自己此刻的心跳不斷在加快,幾乎要從嗓子眼幹嘔出來。
她的耳朵裡面嗡嗡地在發響,似乎那一耳光,将她打得頭暈眼花以至于耳鳴不止。
她的大腦不聽使喚一樣快步走向嬸嬸的卧室,透過沒有關嚴實的門縫,看到了男人死死扼住女人的喉嚨。
嬸嬸不停捶打挖撓着他的手,卻隻是徒勞。
男人空出一隻手,又狠狠扇了嬸嬸一記耳光。
嬸嬸滿臉通紅,不僅僅是因為挨了巴掌,還因為強烈的窒息。
晏迎沖過去推開那扇門,一拳打在了男人的小腹。
男人吃痛,大叫了一聲,低頭對上了晏迎的眼睛。
那個眼神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來歲小孩的眼睛裡。
晏迎見他還不松開嬸嬸,咬牙又狠狠踹了男人一腳。
那一腳的位置,正中男人裆部。
他不是最想要兒子嗎?那就讓他直接斷子絕孫好了!
這一腳,讓男人痛得立馬松開了掐住嬸嬸脖子的手。
他彎腰痛得直喊娘,也徹徹底底被這一腳激怒。
晏迎拉着嬸嬸的手想往外跑,但被男人一把揪住了頭發,狠狠撞在了牆上。
那一下及其用力,讓晏迎感覺自己喪失了所有的直覺。
有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流下,緩慢滑過晏迎的眼睛。
晏迎渙散的視覺被一片猩紅包裹住,她通過嬸嬸的尖叫得知,自己流了好多血。
嬸嬸想要扶她起來,卻被男人一把推倒在地。
男人的拳頭繼續揮向倒地不起的晏迎,嬸嬸掙紮着跑過去死死抓住男人的手。
她兩隻手緊緊握住男人的右手腕,手背因為太過用力,青筋扭曲地凸起。
男人爆了一句粗口,空出來的左手一把揪過嬸嬸的衣領,将她甩在了一旁的門上。
他撸起袖子開始打嬸嬸。
白牆之上,男人揮拳的影子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獸。
他一邊打一邊說:“老子今天就把你們一起打死,看你們給不給這個錢。”
晏迎覺得嗓子眼也是腥甜的,她猛地咳嗽了幾聲,指甲扒拉着粗糙的地面,将她的手指磨破,她一邊喘氣,一邊尋找着一個支力點。
頭好痛,但是她必須站起來。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迹,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嬸嬸的眼角、嘴角、鼻翼都已經變成充血的紫色,男人拳頭上的血迹有嬸嬸的血,也有她的血。
晏遠咬牙,視線轉移,床邊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把銳利的剪刀。
嬸嬸就是用這把剪刀,剪掉多餘的淺綠色毛線,給她織就一雙厚實溫暖的手套。
如今,這把剪刀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發出一絲冷冽的光,像是某種邀請。
邀請她終結這一切。
白牆上黑色的剪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男人的拳頭在即将落下的那一秒,無力地垂下。
惡龍,被屠殺。
晏迎拔出那把銳利的剪刀,鮮血噴射她滿面。
男人不可思議地扭過頭,與她眼神交接的那一秒,那把鋒利的剪刀又插了進去。
這是最後一下。
男人的眼睛睜得很大,直直倒下。
嬸嬸掙紮着起身,她看了看晏迎,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人…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的嘴角有血淌下來,眼角有淚淌下來。
血和淚混合在一起淌過面頰,刺痛充血腫脹的傷口。
欲語血先流,欲語淚先流。
晏迎跨過那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她蹲下來,伸出手扶嬸嬸起來。
當兩雙受傷的手互相交握的那一刻,她們渾身的血液似乎相通相溶,身上的疼痛也連接起來,讓她們忍不住互相擁抱住。
嬸嬸把晏迎緊緊摟在懷裡,不停地說:“孩子,對不起…”
晏迎擡手拍了拍嬸嬸單薄的背,她的聲音沒有發抖,穩得可怕。
她很鎮定,吐字清晰且冷靜。
她說的是:“嬸嬸,晏遠以後,就拜托你照顧了。”
警車的鳴笛聲響起,晏迎在坐上警車之前,擡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很圓滿的一輪,像是古詩裡形容的白玉盤,像是路口早餐店爐子裡的大餅,像是一盞她永遠觸及不到的燈光。
她坐上警車,仍由女警用一塊溫熱的毛巾,替她擦拭掉臉上的血迹。
她在閉上眼睛,流下淚水。
落在手背上的淚珠,也是月亮那麼圓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