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衆人的目光追去,街邊樹下,有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兩個年紀相仿的姑娘,母親扶着調皮的孩子。
雲郁離幾乎一眼就确定了,四個人中誰才是投送梅花的主角。
一對尋常母女可以排除,剩下的兩個姑娘,車頂上那一個姑娘滿臉笑容看也不看他,另一個亦面帶微笑,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回望着他。
那個眼神,讓他心中莫名為之一顫。
隐秘心情,很快被一種煩躁的情緒掩蓋住了,雲郁離眼下閃過幾絲不快。
看來那些人還是沒有攔住她,讓她進京了。
“公子,可要去請人上前來。”他的護衛長不了解這背後故事,仿佛自己投中花了一般,滿臉興奮地上前請示。
雲郁離收回目光,将手裡的梅花緊緊捏在手心。“不必,切勿耽誤去神殿的時辰。着人去送個帖子,帖子上就寫:仙友仙緣極佳,雲郁離定将這支梅花代奉于臨霜神尊座下。”
那帖子送到馬車前,被大聲念出,反而打消了路上行人的好奇心。
人們更加狂熱的前呼後擁着車輿遠去,他們都相信自己會是下一個幸運兒。
街道隻剩幾句零星的道喜殘聲。
馬車内,大娘更是高興得不能自已:“姑娘,你們當真不自己拿着?”
有此貼為證,被郁離公子親口承認有仙緣,幾乎可以進任何修仙學院。
“大娘您拿着吧,我們不需要。”
“這……”大娘看看眼前的姑娘,又看看外頭駕車的姑娘,突然福至心靈:“是我眼拙了,原來兩位姑娘都是修仙之人,你們都是真真有仙緣的!真是多謝多謝......”
印象中,修仙之人總是雙手不沾陽春、足履不涉凡塵,雖然并不是個個都像郁離公子一般,如同明月高懸于九天之上,那起碼也是出生富貴有人伺候的。
哪有自己駕車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孩子,更加堅定了送他去修仙的信心。或許隻要有仙緣,家财門第比不上别人,隻是路途艱辛一點,得道還是可能的。
每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特别的。
“籲~”馬車繞了一圈,停在了最初遇到母女倆的地方。
“大娘,我們就送您到這了。”林鶴語輕聲叮囑道,“如果你想送孩子去學院就盡早去吧。”
大娘也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多謝兩位姑娘!請問兩位姑娘姓名,日後一定登門拜謝!”
林鶴語輕聲截斷了洛青想要回應的的熱情勁,隻道,“若是有緣,還有再見之日。”
“啊,一定一定。”婦人知情識趣,抱着已經睡熟的孩子下了馬車。
婦人心裡惦記着兩位姑娘初入城,陪着她們母女二人在城中轉了這麼久,貼心道:“往前兩條街,有一個麗來客棧,尋常修仙人來永安都愛在此處落腳,價錢也不貴。若是姑娘們需要暫時落腳,可以去那裡。”
“多謝大娘。”
這一晚上的境遇,如同做夢一般。遇到兩位好心的姑娘,買的梅花擲入了郁離公子的車辇,輕輕松松就拿到了郁離公子的仙緣帖。
李秋娥躺在床上高高興興的回想着,卻怎麼也記不清那兩個姑娘的模樣,隻有那溫柔的笑容留在她腦海裡,讓她滿足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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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語兩人沒有去麗來客棧。她們剛剛走了半條街,就被人攔下了。
亥時,實則未到這座繁華都城沉寂的時候。然而,郁離公子引發的萬人空巷,使得此時這條街道尤為寂靜。
兩位姑娘今日一路風塵仆仆,剛到京城又參與了這麼一件盛大活動,此時已經十分疲憊了。
攔路的是兩個年輕的青峰弟子,他們從天而降,立于馬車之前。
“青峰學院弟子何斌,見過兩位姑娘。”
來人兩一男一女,均着藍色青峰弟子常服。
“我是柳丹丹。”女子輕輕白了何斌一眼,像是不滿他的古闆,十分熱忱地走上前:“小師妹,趕了一天路累壞了吧。師姐來接你們回學院休息。”
林鶴語手裡穩穩拽着缰繩,臉上挂着一點未褪去的柔和笑意。“我初到京城,尚未正式成為青峰學院的弟子,怕是擔不上姑娘師妹之名吧?”
柳丹丹卻是有備而來,嬌聲道,“我這不是想套套近乎嘛,霜花帖子師妹都拿到了,師妹可以随時入學。今日提前感受一下學院氣氛豈不是更好?”
她親親熱熱的走上前去牽馬缰繩。
林鶴語嘴上說着不敢,手上卻是一松。
順其自然或許也是個選擇。
她做出的模樣,仿佛這柳丹丹一撒嬌,她隻能連連稱敗。若是洛青見着了,定得學上一個月。
隻是洛青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罕見的有些安靜,沒注意外邊。
林鶴語這一退,柳丹丹便順手牽過缰繩扔給身後木頭樁子似的何斌。
她自己輕輕半推着林鶴語往車廂内去,十分貼心道,“師妹也别擔心您帶的這個小姑娘,其他四位拿到霜花帖子的師弟師妹已經在學院裡安置了,她們帶的随從可比你多多了。”
看來青峰二人已經跟了一陣子,方才的事情他們也看到了。
林鶴語臉上不顯半分,平常道:“她是我徒弟,不是随從。”
“是我說錯了!”柳丹丹跟着進了馬車,也不追問這徒弟的來由。隻作好奇道,“那令徒明日一起參加青峰學院的試學儀式嗎?”
“她是純粹的制符師,不學其他仙法,不打算入學青峰學院。”
凡人修仙需要學習修煉的内容十分龐大複雜,制符隻是學科之一。有一些人仙根極差,師長便不會浪費時間教授過多内容。
當然也有人隻選一科自己感興趣的深入,認為專精比博學更容易出成效。
專精一門不失為安身立命的好方法。
“那十分可惜了。”柳丹丹顯然認為是前者,修仙若不追求長生久視,算什麼修仙呢?于是壓低聲音道,“若是師妹你去求一求院長,也未必不能的。”
“不必了。多謝好意。”林鶴語看了洛青一眼,淡淡笑了笑。
“師妹決定便是。”柳丹丹也不強求,初次見面不好再過多攀談。
隻要打理好關系,來日方長。
她轉頭看向車簾之外,在他人看不見的角落,她臉上的熱情像是被兜頭潑了一桶冰水,瞬間熄滅了。
洛青歪靠在座位上,之前她哄小孩玩,小孩玩累了睡着了,她安靜了這一會,把自己也哄得差不多了。
此時閉着眼睛已睡得迷迷糊糊。
那靠的位置、姿勢,幾乎跟林鶴語之前一模一樣。
像這樣恬靜的,無憂無慮的睡顔,還能維持多少個日月呢?
林鶴語翻出來一張薄毯,輕輕給洛青披上。
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個眼神。也是像這樣的,恬靜溫和,柔軟而充盈。
像不自知立于危牆之下的花朵,越充滿生機,越讓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