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曜沉默地拿起手機,放在了褲袋。
“說話啊?”鄭婕媛目光嚴厲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我同學不舒服暈倒了,我送她去醫院,看到她沒事才回來……”看着她的眼神沒有絲毫緩和,沉默了一會,時曜又補充了一句,“對不起,我以後會早點回。”
“哪個同學?跟你一起去吃牛腩面的那個同學嗎?跟你一起喝這個的同學嗎?”
說完,鄭婕媛丢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紙盒。時曜皺着眉,認出了那是鮮源草莓奶的牛奶盒。那天晚上,他從書包裡拿出了這個牛奶盒,喝完之後随手揉成一團,丢到了書桌旁的垃圾桶裡。萬萬沒有想到,那盒牛奶此時會出現在這裡。
“你翻我東西?”他的眼神先是震驚,随後慢慢變為憤怒。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鄭婕媛不以為意地擡頭和他對視,那神情似乎還在責怪他大驚小怪,“我不是告訴過你,什麼人可以深交,什麼人不必來往嗎?那些真正可以幫到你的人,你對人家愛答不理。這些沒有用的人,你要為了她夜不歸宿?你有腦子嗎?”
“我救了我同學,我也不求你表揚了。你竟然跟我說我在做一件沒有用的事……”時曜握緊拳頭,不怒反笑,“在你眼裡,人就隻能劃分有用和沒用是嗎?”
“我說的是事實,你還是活得太舒坦了。等你再長大點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鄭婕媛邊說邊點燃了一根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沒必要把你的時間浪費在沒用的人身上。”
“照你這麼說,爸爸當時是覺得你有用,才跟你結婚的?”
“時曜!”鄭婕媛怒喝一聲。她放下香煙,滿眼不可置信。
時曜滿眼悲涼,嘴角卻有壓制不住的笑意。果然是親母子,隻有他才知道怎麼精準激怒這個幾乎任何時刻都理智無情的女人。
“那我的作用是什麼?長大替你守住集團,不要讓祁景占到任何便宜?還是說做個男公關,去讨好所有你認為有用的人?是不是我沒有了這些作用,我就不配當你兒子了?”
鄭婕媛驚訝地看着他,“混賬!你敢這樣跟你媽說話?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的父母?”
時曜垂眸看着她,臉上沒有什麼波瀾。鄭婕媛發現,就連自己似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她的時曜,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幾乎對自己的安排都不會提出任何異議。她為他打算了一切,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予他。自從上了高二,自從上了那個什麼破英語補習班。他一次次地忤逆自己的意思,還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她的兒子竟然也會有這種叛逆期?
看着時曜轉身上樓,鄭婕媛越想越氣,直接把茶幾上的玻璃杯扔到地上。“嘭”的一聲,刺耳的聲音在偌大的客廳裡發出回響。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小李,幫我查一下時曜最近都跟哪些人來往,我要知道那些人的家庭情況。”
時曜靠在電腦椅上,隐約聽到樓下傳來了響聲。
可以想象到,又是鄭婕媛在砸東西。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或者自己激怒了她,她就會在客廳砸東西。一邊砸一邊說,她都是為了他好,他為什麼總是要惹自己生氣?
以前他總是受不了,最後又内疚又害怕地跑下樓跟鄭婕媛道歉,說自己再也不會做出惹她生氣的事。
媽媽對自己這麼好,自己怎麼還能惹她生氣?
漸漸的,他不再抗拒她的安排。她希望自己跟姜渝做朋友,他就答應。她不讓他喝草莓奶,他就不喝。她讓他學鋼琴,他就去學。
可随着年歲漸長,那些所謂的安排讓他越來越不适。他為什麼不能喝草莓奶,為什麼要去那些飯局?
她口口聲聲說為了自己好,可她做出來的一切卻讓自己不舒服。尤其是她今天說的話,簡直讓自己怒從中來,完全沒有辦法接受。為什麼自己的朋友,要讓她貶得那麼一文不值?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他好,還是為了她好?
從小到大,鄭婕媛都要他做一個優秀的人,她到底是真的為他着想,還是因為這樣能讓她臉上增光?她最在意的不是自己過得好不好,而是自己要扮演好她優秀的兒子這個角色,成為她完美人生、完美家庭的一個注腳罷了。
那一刻,他忽然很想毀掉這一切,撕碎這個家看似華麗的外表。
時曜翻出桌面上的練習冊的卷子,把那些作業統統丢到了垃圾桶。
他又拎起書包,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準備一起拿去丢掉。
拿起那一疊卷子的時候,他忽然愣住了。
最上面那張英語卷子字迹娟秀,寫着淩婧宜的名字。
他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拿起了那張卷子。
這個大概是英語訓練營的講義,估計是當時收拾東西的時候,他們倆的講義混在了一起,所以才拿錯了。
雖然卷子的正确率不是特别高,但她的英文寫得很工整,也很好看。在完形填空那道題旁邊的空白處,她還畫了一隻小貓。
一天天的上課不認真聽講,還在這裡畫畫。
時曜看着那隻小貓,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他這才想起,剛才淩婧宜給自己發了條信息。時曜摸了摸褲袋,拿出手機,看到了她對自己的感謝,還配了一隻貓咪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