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曜,飯已經做好了。”時曜剛回到家,家裡的保姆張姨就從廚房走出。他應了一聲,但總感覺張姨的神情看起來怪怪的。
他洗了洗手,走到了飯廳。桌面上擺着一碗白米飯,一碗湯和一份青菜。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飯桌上的食物,又将目光轉向張姨。張姨自然是明白他什麼意思,她有些局促,面露難色,低聲說:“太太說了,這就是你今天的晚餐……我勸了她幾句,她同意了我給你盛碗湯,湯裡有一些豬骨頭和肉,你記得吃啊。”
“謝謝。”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沉默地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預感到這裡可能又會發生一點什麼,張姨也不敢久留,快步離開了。
“不滿意嗎?”書房的門被推開,鄭婕媛把嘴裡的煙放下,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後,語氣冰冷地開口,“我要是你,我連吃飯都不好意思。”
“期中考我數學填錯了答題卡,所以選擇題都沒分。我下次會注意的。”
鄭婕媛冷哼一聲,“你以前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還不是因為你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心思都不在學習上了!還好你爸這段時間不在江城,不然讓他看到你這副德行……我看你怎麼辦!”
“你說我考砸我認了,你不想讓我吃飯我就不吃飯。你要怪就怪我,别怪其他人。”他心裡竄起一股無名火,默默地放下筷子。
“那些普通班的人,你跟他們來往做什麼?那對姐弟直接把你整個人都帶壞了!”鄭婕媛抱着手臂,低頭看着時曜。時曜沒有說話,瞪大眼睛,同樣倔強地瞪着她。
站在廚房的張姨默默回到了房間,這對母子生起氣來真是太像了。
“時曜,你知道吧?媽跟你說過很多遍,我們母子是彼此依靠的。”過了良久,鄭婕媛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柔和了些,“這次你這樣的成績,連姜渝都比不過。上次跟他們家吃飯,我都有點擡不起頭來。難道你想讓媽媽丢臉嗎?”
臉面臉面,她永遠都隻在乎自己要不要臉,永遠都要自己給她長臉。
“你不是常說姜叔叔是教育局長,所以對姜渝很嚴格嗎?她成績比我好有那麼讓你丢人?而且成績不等于品行,我從來不認為普通班的學生有什麼問題。至于你說的那對姐弟,我跟他們玩得很開心。”他沒有回頭,隻是深吸了一口氣。
“你……你非要跟我對着幹嗎?”鄭婕媛用力掐滅煙頭,“你最好不要逼我親自去找章程。她家什麼狀況我也查過了,就是一個普通人家。江城晚報的社長我也認識,你不要讓我走到那一步。”
“媽……我不懂,你看不上你所說的普通人家,可明明你就是來自于這種普通人家。”時曜把臉轉到一邊,有些無力地歎了口氣。
“對!所以你一出生就輕輕松松能擁有的東西,你知道我需要奮鬥多久才能得到嗎?你知道你奶奶和祁景母子倆是怎麼看待我的嗎!”鄭婕媛冷笑,眼裡卻是怒火,“我當然知道普通人家在這個社會想要往上爬需要經受多少苦楚,所以我不希望你成為普通人,我希望我的兒子可以一直站在頂端,我有什麼錯嗎?”
“你沒錯,你總是沒錯的。隻是我沒辦法完全認同你的話。”時曜從椅子上站起,轉過身和鄭婕媛對視,“我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但擁有更多資源,能力更大的人,難道不是更應該去幫助你所說的這些普通人嗎?當然,幫與不幫是每個人的選擇,即便不幫,也沒有必要去傷害那些運氣和能力不如你的人吧?”
時曜比鄭婕媛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她也隻能仰起頭來看自己的兒子。鄭婕媛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嗤笑一聲,“你就是活得太好了,所以才這麼理想主義。如果你一直這麼單純,遲早會害死自己。”
“我跟你說不通。這麼說吧,我不會跟我的朋友斷交的。我也會證明給你看,他們不會影響我的成績。”時曜直直地看着她,“你不總說我們在同一條船嗎?既然是這樣……希望你不要主動破壞這個關系。”
鄭婕媛與自己的兒子對視了一會,最終似乎是妥協一般地開了口,“好啊,那我們來打個賭吧。如果你期末能考全級第一,我就不再過問你的交友情況。如果你拿不到,你就跟那些普通班的人斷絕來往。”
“好,我答應你。”他說完就轉身上了樓。鄭婕媛幽幽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她來自一個非常普通的家庭,家庭環境甚至不如她嘴裡所說的那個“普通班的女生”,但她從小就很聰明,幹勁十足,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
但直到高考她才明白,這個世界山外有山,即便她能在小縣城拿到第一,在大學也算不上什麼。而且在這裡,除了學習成績,對學生還有很多考量因素,那些更是她不擅長的東西。
但她就是憋着一股勁,有什麼比不上别人的她就努力學習,總之就是不能落于人後。
直到在企業面試的時候,她被一個樣樣都不如自己的人淘汰了。她不停地追問招聘官,招聘官被問煩了,最後才非常隐晦地暗示她,另一個候選人是其中一個老闆的侄子。職位隻有一個,不管她再怎麼優秀,也不可能獲得這個職位。
就因為出身不行,她認真準備的三輪面試,所有努力都化為烏有。而她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怪誰。獲得今天這一切,中間付出了多少血與淚,隻有她自己知道。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那個臭小子,現在還會教自己做事了。煙霧從她嘴裡吐出,很快就在空蕩的大廳裡消散。鄭婕媛的手機抖動了一下,原來是開會的日程提醒。她看了看時間,轉身走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