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伯玉本還等着後文,卻發現沒了音信,他望向了楊浮卿,道:“你前面說的,還沒有講完。”
楊浮卿愣了會神,半晌才恍然大悟。他笑着“啊”了一聲,說:“我隻是胡亂說起,還以為殿下對此并不感興趣。”
殷伯玉看着面前的石磚,不置可否。
楊浮卿順着那沒頭沒尾的那點引子,又講起他們小時候的事。說裴觀文此人,别看他現在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其實小時候完全不同。
彬彬有禮?殷伯玉一愣。楊浮卿說的是裴觀文麼?
在殷伯玉的記憶當中,那人與他第一次見面起便沒什麼禮數,後來熟絡些了更是随性輕佻。殷伯玉皺眉,對這一聲“謙謙君子”持不同意見。
楊浮卿繼續道:“他姑姑是皇後,雖然自幼出入皇宮,卻随心所欲慣了。直到長大後才有些收斂。年幼時候,觀文帶着我一起逃課到外面去買糖人吃,結果跑到一半,被夫子抓住了,觀文掩護我逃跑,而他卻被追了二裡地。”
殷伯玉聽到此處,想象着裴觀文狼狽逃跑的樣子,輕笑出聲,他擡眸,後知後覺才注意到楊浮卿看着他的視線。他回望向楊浮卿,問:“怎麼了?”
倒是楊浮卿這個看人的先不好意思了,他忙移開目光,撫掌笑道:“沒什麼,隻是殿下似乎比我想的,要好說話些。很難得見殿下笑。”他本回憶着過往,講着那些趣事,卻忽然看到了殷伯玉的笑,腦子裡一下閃過“冰雪美人”的念頭。一時間有些恍了心神。
殷伯玉聞言,立刻就止住了笑,神情比先前更沉靜了。
楊浮卿問殷伯玉,“殿下是否對觀文的事有興趣?”
殷伯玉瞳孔微縮,腳步亂了一瞬。他否認得很幹脆,道:“沒有,隻是近來常與他相見,就随口問問。”
楊浮卿點頭,望天喃喃道:“也是,聽聞觀文現下正陪同殿下學習,想來也是常見面的。”
殷伯玉被楊浮卿一點,不敢再開口問了,怕他又再說些什麼。楊浮卿卻如同找到了完美話題,不待殷伯玉問,就又說:“後來,長大了一些,市集裡禁馬,但觀文非要試上一試,我那時候可不敢,他就慫恿我,你知他怎麼說麼?”楊浮卿與殷伯玉開着玩笑,他笑着看殷伯玉,意思是,殿下請你接話。
殷伯玉卻不打算遂他的願,沒有要接腔的打算。
楊浮卿蒙混過關一般的嘿嘿了一聲,自己接腔道:“他那時候坐在馬背上,向我伸手,說什麼,小爺馬術可不一般,你不必怕,若是有事也定能護你周全。啧啧,真是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殷伯玉在聽到這些,腦海之中不由得想象起裴觀文的樣子,他若是再年少一些會是什麼樣?騎馬招搖過市,又會是什麼神情?會是鮮衣怒馬一副少年人樣子,還是同平日裡那樣,帶着多情的笑,惹得滿樓紅袖招?
殷伯玉沒忍住開口問:“你最後去了麼?”
楊浮卿搖頭,道:“自然沒去,我為何要與他同乘一馬?也好在我未去,殿下不知,後來觀文自己一人縱馬過街,卻因違反了禁令,被府尹大人抓起來扔到牢裡,最後還是皇後娘娘叫了人将他撈了出來。”
“之後呢?”殷伯玉問。
“之後?之後他因為縱馬,又被抓了幾次,再後來,他就不再玩,專心讀書去了。”
到了路口,兩人要在此分開。楊浮卿對着殷伯玉恭恭敬敬的行禮,禮數周全的道了再會。之後兩人就沿着兩條不同的宮道繼續向前行去了。
殷伯玉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大約是方才聽了些趣事,先前在亭台的那些煩悶也消散了許多。他見雪停了,看着那被雪蓋住的紅瓦青磚和偶爾滑落的堆雪,忽然有了想往遠點地方看看的沖動。小善子跟在殷伯玉身後,見殷伯玉停下了腳步,上前道:“殿下,回去的路該往這邊走。”
殷伯玉看着前路,揉捏了下寬口的袖沿,沉默了一會,道:“走這邊。”
他轉身往另一條路去了。
殷伯玉漫無目的走着,走着,竟發現周圍有些眼熟,似乎是到了第一次與裴觀文相遇時候的亭台附近。
回想起那日也同今日一樣,是個不出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