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撐着臉,神色淡淡,不似往日驕陽勝火。他側目望着旁邊的梅花,線條流暢的臉頰在微弱的燈光之下顯得有些清冷。風一動,梅花飄灑如同寒冬十二月的漫天飛雪。零零落落,停在他肩頭。
殷伯玉摒住了呼吸,止住了前進的腳步。
駐足了一會,他才悄然走近,在裴觀文面前坐下。
拿過他面前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裴觀文察覺到了來人,回過頭,笑了,神色瞬間就生動了,如初雪融化。他笑:“殿下來了,怎麼靜悄悄的,沒個聲響?”
殷伯玉端起茶水,慢慢的喝了一點,慢吞吞的說:“是你看的太專注,未曾聽見。”
他沒有與殷伯玉争論,而是道:“因為這紅梅甚美。殿下你看,但凡風動,它們便随之而起,予以回應。哪怕無情也是有情。”
殷伯玉追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風中搖曳的梅花,确實如同他說的那樣,縱然冷情如斯,依舊無法拒絕清風。
一片梅花花瓣落在了殷伯玉的烏發之上。被面前之人伸出了手,輕輕的摘下了。裴觀文笑出了聲,放在手心,又任由風吹散落在了泥土裡。
而後,他率先站了起來,說:“殿下,走吧?”
上了裴觀文早已經備好的馬車,與上次不同,這回馬車裡隻有他們二人。殷伯玉問他:“我們去哪?你還沒同我說。”
裴觀文不答,反問他:“殿下想去哪裡?”
殷伯玉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覺得他問這話純粹是無用的,明知自己不出宮,哪知道要去何處。
想用眼神告訴他,你真沒打算?我可不信。
他定然早有準備了,不然怎麼直接就駕車啟程了?
裴觀文樂了,說:“殿下是貓麼?怎麼做這樣的表情?”
殷伯玉搖頭,說:“我不是。”
他說:“很好,殿下沒有想去的地方,可就随我安排了。”
*
外面聲音嘈雜,吆喝聲、歡笑聲不斷。殷伯玉掀開了一角簾布,就見面前是一座氣派的樓閣。燙金的招牌上寫着“春風館”三個大字。
金碧輝煌,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外面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馬車逐漸減速,有要停住的趨勢。想來這裡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剛念及至此,馬車忽然就有些颠簸,殷伯玉沒有坐穩,驚呼一聲,往前撲去。
他心道不好,這麼摔下去定然會疼。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擡頭,正好看到裴觀文的臉,看他彎着眉眼瞧着自己,不正經道:“啊呀,殿下怎麼如此急切。這般熱情的話,裴某真是有些害羞呢。”
殷伯玉臉瞬間爆紅,抓着他衣服的手一用力,就這這力起了身。順道将他往旁邊一推,聲音低怒火卻不少的喊:“你大膽!”
裴觀文被推的靠在了馬車璧上,呵呵笑着,一點沒在反省,反而道:“就算是大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殿下也該習慣了才是。”
殷伯玉耳垂都紅透了,透露着粉嫩感。
他扭頭一哼,決定不會再理會裴觀文分毫了。
隻是這人卻不管不顧的湊了過來,巧笑着說:“殿下别氣,等我回去就教訓這個駕車的車夫,還有修這路的官府,還有那邊路過的行人......一個都别想逃。”
他将有關無關的人說了個遍,殷伯玉被成功逗笑了,邊心想着,自己哪是因為這生的氣,慣會轉移話題的。
邊搖頭道:“跟他們又有什麼關系。”
裴觀文挑了挑眉,道:“怎麼沒關系了,要不是他們,殿下能差點跌倒?不跌倒,又怎麼會往我懷裡來?”
哦,原來他知道啊。可就是要故意歪曲着說。
“殿下還是太心善了。我先替他們謝殿下不責罰之恩。”
殷伯玉無奈,有時候真的懷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很吃他這一招。
*
兩人下了車,外面迎客的小厮見裴觀文來了,趕忙進去喊了掌櫃的出來。
掌櫃的迎了上來,笑吟吟道:“哎呦,裴公子,貴客,貴客啊!”
裴觀文像是常來這裡的,他落落大方,熟門熟路的就往裡走。那掌櫃的就跟在裴觀文身後,搓着手掌迎接他。他問:“裴公子,可還是坐以前的雅座?”
裴觀文看都未看,就塞給了掌櫃的一錠銀子道:“是,還煩請掌櫃的準備。”
殷伯玉見掌櫃的和幾個小厮都圍着裴觀文轉悠,自然而然的被排擠在了後面,也就默默的跟着。
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往前踉跄着走了幾步。裴觀文将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歪着頭往他身邊靠,半玩笑半認真的對掌櫃的說,
“掌櫃的,這位是比我尊貴的客人,今天因着他,我才來的。他要玩的不開心,生起氣來,我也怕上三分的。”
掌櫃腦瓜子一轉,反應很快啊。他驚呼:“哎呀,那,那這位爺我們也得好生照料着。”
看他們一唱一和,不知為何,殷伯玉覺得有些臉熱丢臉。
但裴觀文不覺得,他反而興緻勃勃。看着殷伯玉無措到看着地面的樣子,哈哈笑着,拉着殷伯玉的手腕,往裡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