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撫上有些冷的面具,将它摘下了。殷伯玉順着裴觀文的視線,向旁邊望去。
在目光的終點處,是兩道熟悉的身影。他們換了服飾,不似今辰在鳳閣時遇見穿的那般繁複貴重,但殷伯玉依舊隻肖一眼就将他們認了出來。
楊浮卿,而另外一位,是三公主。
兩人并肩走着。楊浮卿微微側頭,同三公主說話。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惹得三公主嬌笑連連,行為無比自然的拍了一下楊浮卿的手臂。
眉眼彎彎,笑容燦爛,還有些少女懷春般的羞澀。
與往常不同的是,那位走到哪裡都前呼後擁的三公主,今日卻隻帶了一名侍衛,正是先前陪同她一起到鳳閣請安,獨眼的那個。
人群徒然擁擠了,旁邊的人跌跌撞撞,差點沖撞到她。
這時,楊浮卿眼疾手快,“咻”的将她往旁邊一拉,而後自己擋在了三公主身前,替她防住了人群。
三公主驚疑未定的看向拉她的楊浮卿,拍了拍胸脯,不知說了些什麼。大約是些“吓了一跳”的話。沒有生氣,隻帶着些小姑娘的嬌嗔。
一段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他們繼續向前行,最終消失在了燈火闌珊的深處。
隻餘得殷伯玉他們二人,還站在原地。到他們消失為止,都沒有人開口出聲叫住他們。
原來先前楊浮卿同他說過的與三公主有約,就是這個約。殷伯玉心中有了些結論,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合該不想旁人在這樣喜慶又富有意義的節日裡跟着,掃了他們的興。
他心中某個隐秘的角落裡,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歡喜。他模模糊糊的認識到,這絕不是因為看見了一對新人,為他們祝願的高興那麼簡單。
這種喜悅并不純粹。
如果楊浮卿無法顧及裴觀文,那他是不是就隻能來尋自己了?
他天真又帶着些許惡意的揣測着,眼神不自覺落在了裴觀文身上,目光之中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興味。
隻是裴觀文的姿态未變,依舊如同一尊木雕,定定的望着前方,完全未注意到他的視線。
*
誰都沒有先開口,周圍的嘈雜人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裴觀文才緩慢的,重新的回過了頭。
他神色比先前要緩和些了,對着殷伯玉勾唇,盡管眸中依舊沒什麼笑意。他輕聲說:“走吧,殿下,我們回去。”
說完,他難得的沒有等候殷伯玉,率先邁開了步子,往馬車方向走去。
殷伯玉看着他的堪稱逃走的背影,又回頭望了一眼那一片燦若星河的燈火。終究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馬車晃晃悠悠的向前行,回去的這一路安靜得有些過分。
與剛出來時候歡快的氣氛不同,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壓抑着車内每一寸空間。對這種氛圍,殷伯玉向來很敏感。
他放下掀開車簾的手臂,側目,用餘光瞄向對面而坐之人。隻見裴觀文雙目輕阖,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似乎累極。
在見到三公主他們後,裴觀文就一直這樣。連殷伯玉也未料到,他會在意至此。殷伯玉先前那點隐秘的歡喜,也随着他的低沉煙消雲散了。
他不忍看裴觀文難過,先前那些想法也都抛擲腦後了,唯一還念着的,就是如何能讓裴觀文心裡快活些。
外面車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咕噜”又有節奏。
殷伯玉琢磨了好幾種安慰的法子。挑一些話題,活躍一下氣氛吧,他想,卻又不知如何開這個口,猛然提起反而顯得生硬。
如果此時在這裡的是楊浮卿或者三公主,他們大約會知道該怎麼做。
在殷伯玉苦苦糾結之中,馬車停了。小善子看着還在沉思的殷伯玉,輕聲提醒道:“主子,該下車了。”
殷伯玉才意識到,已經到了宮門口。他“哦”了一聲,看了一眼剛睜眼的裴觀文後,才将手搭在了小善子的手臂上,被攙扶着走下了馬車。
話最終還是未能說出口,他隻得同裴觀文道别,緩緩的往宮門方向走了。
可還沒走幾步路,就聽到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