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李學官正在看殷伯玉的數算。
他問:“殿下,何事?”
“裴觀文......裴狀元,他往後,便不來了麼?”
李學官沉吟了片刻,道:“這,殿下還不知道?”
“什麼?”
“小裴大人近日已經入職了禦史台,怕是再來不了了。況且殿下您是皇子,身份尊貴,學習此等大事怎可一直讓裴大人教導,當然老夫不是在質疑裴大人的能力,隻是這實在是于禮不合,不過話又說回來,小裴大人也不是個講禮的......”
李學官想說的話有很多,但再說下去,可能就有些危險了。
好在殷伯玉也沒聽進去多少,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說的那句,“怕是再來不了了”。
“這是何意?為何忽然就換了人?”殷伯玉有些慌亂,手不自覺握緊了。
李學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這老夫就不知了,老夫隻是聽從了聖上的旨意。”
小善子送了學官出門,殷伯玉才發現一場課,不知什麼時候渾渾噩噩的上完了。
手指冰涼,都是春天了,還這樣冷嗎?
一段時間過去了,裴觀文像是從殷伯玉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毫無聲息。
殷伯玉會在每日上課時候,往窗外看去,希望今天來的人是他,在門口,着一件淡青雲紋錦袍,透過窗,笑盈盈的對自己眨眼調笑。
然而沒有。
殷伯玉才發現,一旦他不再為自己授課,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之間的聯系像是一根絲線那樣易斷。
殷伯玉不自覺的摩挲起了自己先前被刀劃傷的傷口。
直到小善子進來,讓殷伯玉停下,他才發現,傷口已經開裂了。
又是一段時間不見,所有的情緒隻剩下了想見他,很想見他。
殷伯玉決定出宮,他預備随便找個理由,去尋裴觀文。
前段時間,皇後身邊的姑姑來了,給了他一塊通行令牌,正好派上用場。
就在他決定出宮的前一天下午,他收到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的裴觀文的音訊。
來的不是他本人,是他的書童。
小善子喜氣洋洋的快步進了屋,給正在拟寫策論的殷伯玉行禮,而後道:“殿下,裴公子的書童來了。”
殷伯玉手一頓,停了筆,忙道:“讓他進來。”
小善子應下,去請了書童進來。
書童是第一次進殷伯玉屋内,以前可是沒有這好待遇的,跟着公子來時,皆是在外等着。
他入了内,見了坐在書桌前低頭寫字的殷伯玉,不知該不該打攪。
殷伯玉見這書童遲遲不說話,心裡暗罵是個呆子,也不再故作矜持,放下了筆就急急問:“你來是何事?”
書童這才從手中拿出一張請帖道:“殿下,我家公子派我來給您遞名帖。公子入職禦史台,預備在家中開夜宴,特邀殿下前往。”
小善子将他手中的名帖接過,遞給了殷伯玉。
殷伯玉看了看,果真如書童所說。
書童見這裡沒自己什麼事情了,就要走。殷伯玉喊住了他。
“你家公子人呢?”
書童恭敬道:“公子近日裡在與禦史台的各位大人們交接。”
“他很忙麼?”忙得連托人帶個口信知會他一句的時間都沒有。
書童撓了撓腦袋,說:“要說忙,也不至于。公子還未正式入職,隻是交接……哦對了,前段時間他還同楊将軍三公主他們一同遊湖泛舟。”
“......我知道了。”殷伯玉聲音輕輕,叫人聽不出情緒。
他翻了翻那名帖,又問:“那這些請帖,都是你送去的?”
書童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好像有一人的不是。”
“誰的?”
書童天真無邪的笑道:“楊将軍的,是公子親自去送的,那日好大的雨,公子還非要自己去,等會受寒了可怎麼是好?真是的。”
小善子在一旁聽着,冷汗直流,暗道,小祖宗,你就少說點吧,看不出殿下不高興了麼?
殷伯玉聽着,沒有阻止他。等他說完,還勾出了一抹微笑,點了點頭。
書童說完,走了,走前還從殷伯玉這領了幾塊點心,歡喜得很。
殷伯玉看了那帖子一眼,扔到了一邊,不說話了。
小善子看殷伯玉的臉色,去将那帖子撿了起來,陪着笑,拍了拍灰,放到了他身側。
他小心道:“殿下别生氣,想來是裴公子那日碰巧尋楊将軍有事,便一同将請帖捎了過去。”
殷伯玉淡淡的掃了一眼他,收回視線,平靜道:“我沒生氣。”
小善子看了眼殷伯玉正寫的字,一個大大的草書靜字,橫穿了方才寫了一半的策論。
這還說沒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