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侍女瞧見他了,正要問安通報,殷伯玉擺了擺手,讓她們先不出聲。
他湊近了些,隻見書童坐在裴觀文對面,眉頭緊縮,急得抓耳撓腮。
終于,書童哭喪着臉道:“公子你與我玩這個本就不公平,我哪下得過你?”
裴觀文手裡玩着棋子,慢條斯理說:“已經讓你四子,還是下不過,枉費對你的指點了。你就算說恭維話也無用。輸了便是輸了,你下個月的月錢都得拿去給我的鳥買食吃。”
書童不服氣道:“公子明明有錢的緊,卻還非得要我這個小小書童的錢,要是叫二殿下看到了,他一定覺得您小氣......”
裴觀文沒理會他這般多,用手指點了點棋盤,道:“你這小厮,話多得很。”
殷伯玉在旁聽夠了,于是輕聲咳了一下,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他走近,寬慰書童道:“無礙。你輸了的錢,我替你墊上,月錢你自己留着便是。”
書童聞言,驚喜極了,連忙站起身,問殷伯玉安。
他連連作揖,喜滋滋道:“殿下真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僅貌若潘安,芝蘭玉樹,還、還很有錢!”
殷伯玉本來沉靜着面容,在聽到書童最後那句話後,還是忍不住略勾起了唇角。
裴觀文坐在那處,見殷伯玉目中含笑,聽書童誇個沒完,挑了挑眉,道:“行了行了,說起來沒完沒了了,阿進,下去将酒拿過來。快去。”
書童隻好住了嘴,去一旁拿酒去了。
他邊走邊美美想着,自殿下與公子重新親近後,他們這些仆從都過得滋潤些。出手闊綽,人也随和,他們私底下都很喜歡二殿下。
殷伯玉理了下衣擺,在裴觀文對面坐下。
侍從将兩人面前的棋盤收走。
殷伯玉環顧之後,開口問道:“如何不見楊公子。”
裴觀文輕 “哦”了一聲,解釋道:“他說今日有事耽擱了,來不成,托我向你也賠個不是。”
接着,他似笑非笑的問:“怎的,往日都是三人遊,現下隻有我們兩個,你不樂意了?”
殷伯玉抿了抿唇,直盯着裴觀文宛若含情的雙目,那雙桃花眼中仿佛帶着勾子,引誘着殷伯玉說出他想要聽的話。
清風拂過他的臉頰,忽而,殷伯玉也笑了。
認真的看着對面的人,輕語道:“我心中如何想的,你難道不清楚麼?何必問我。”
這句話說得很露骨,裡面是藏都未欲藏的言外之意。
裴觀文聽了,微笑看着他,詞句在舌尖輕跳,回了一句:“是麼?”
他忽而想起了什麼似的,自顧自道:“浮卿說是賠罪,特送來了美酒,我叫了阿進去取了,殿下可品鑒一番。”
他話音才落,書童就回來了,手裡捧着一壇酒。
他恭敬的給二人斟上了酒,在給殷伯玉斟酒時候,還特意多倒了些。
殷伯玉看着玉杯中的酒水,還在微微晃動,他這些日子雖是跟着裴楊二人玩耍,喝了不少酒,卻仍是一沾酒,臉和耳朵便要泛紅。
他淺抿了一口,初時微苦,繼而沁香潤脾,入喉後回甘湧上舌尖。果然是好酒。
于是忍不住又嘗了一口。
酒勁有些辣,他吐出嫣紅的舌尖,眉頭輕皺。
擡頭,就見裴觀文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眼中目光寫滿了促狹,像是在笑話他。
殷伯玉收斂了些神色,評價說:“味道甘甜香醇,确是好酒。”
聽殷伯玉誇這酒,裴觀文指尖摩挲着杯盞,悠然道:“是了,這酒是好酒。”
然而,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輕了下來,說:“不過倒比不上前些日子,我與浮卿互贈酒釀時候,他送我的那些。”
殷伯玉隻将那句“互贈酒釀”聽了進去。心登時就像是被許多細密的針輕紮,泛起些惱人的酸意。
失神的表情就算想要掩飾,也是做無用功。
他索性就着這酒,猛的又喝下去一口,後知後覺的發現心裡燒得像是火一般。放下杯盞時候,與桌面相觸,發出些不小的響動。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裴觀文也沒有再說話,隻餘得遠方傳來聲聲鳥鳴啼叫。
過了一會,殷伯玉聽到身旁有些響動。
盡管心中沉悶,他還是用餘光瞥了一眼,就見裴觀文正剝着荔枝,那晶瑩的荔枝水,順着他的手指,劃過指縫,滴在了桌面之上。
可是玉盤之内,本就有已經剝好的荔枝。
殷伯玉垂下眼睫,又喝了一口酒。
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喝了,再喝,保不齊就醉了。
但一想到剛剛裴觀文宛若炫耀般的說着那些話,他就隻覺呼吸困難。
“殿下。”聲音從對面傳來。
殷伯玉眼含醉意的看了一眼,就見那人手裡拿着方才親手剝好的荔枝,溫柔的看着他,問:“可要嘗一顆荔枝。”
殷伯玉未語,看着他手裡的荔枝。
白皙如玉,宛若明珠。
“殿下手中還拿着酒,”他輕語,誘惑一般的,“我喂你吧。”
說着,他将手遞得離殷伯玉的唇更近了。
那磁性的聲音落入了殷伯玉的耳中,殷伯玉心想,不能接,不能又一次的順着他的步調。
心中如此想着,卻不知什麼時候湊近了,鬼使神差般的張開了嘴,輕咬住了裴觀文手中那顆荔枝。
清甜的汁水瞬間在舌尖炸開,混着些酒味,是說不出的沁香。
心裡的煩悶,登時随之少去了一半似的。
裴觀文見狀,笑意更濃,在殷伯玉瞧不見的地方,他眼底閃過一絲自得。
他差人端了水來,将手洗淨了,像什麼都未發生一樣,若無其事的轉換了話題:“殿下可知,昨日我在何處過夜?”
殷伯玉還在回味那顆荔枝。
裴觀文也不急,手撐着下巴,等待着,像是笃定了他一定會理會自己一般。
終于,殷伯玉回味完了,他配合的問:“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