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潮洶湧,叫賣聲、歡笑聲連綿不絕。
殷伯玉等人行至巷口之時,路過一人,被出聲叫住了。
“殿下?”
殷伯玉駐足,覺得聲音熟悉,一看竟然是楊浮卿。
他站在那裡,笑意明朗如晴日,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語氣裡滿是驚喜,“殿下,本以為今日是見不到了,不想在這裡遇上。今日辰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懊惱道:“忽然有急事纏身,所以無法赴約,實在是抱歉。”
殷伯玉瞄了眼被擡着,跟在後頭的裴觀文,搖頭道:“無礙,自是你自己的事要緊。”
楊浮卿不好意思的低頭,撓了撓臉頰。
殷伯玉說完,不欲多做停留,就要走,卻被楊浮卿出言攔住了,“殿下怎麼這般急匆匆的模樣,莫非是有要緊的地方得去?”
殷伯玉眉頭微皺,但還是耐着性子回道:“自是離開此處。”
這個回答略有些敷衍的意味,楊浮卿也聽出來了,可他如同聽不懂一般,繼續纏着殷伯玉,道:“白日裡未曾與殿下見面,我自覺可惜,不若我與殿下同行,可以邊走邊閑談一番?”
殷伯玉皺眉道:“楊将軍如今喜得陛下賜婚,難道不該陪在公主身邊麼?”
楊浮卿面色一滞,原是歡欣的神色淡了下去,喃喃說:“你知道了啊......”
“這事下午時候便傳開了。”殷伯玉說。
楊浮卿不說話了,暫且的沉默使得周遭熱鬧嘈雜的聲響顯得更加明顯。
他低聲道,像是在做保證,“這件事,不到最後,還未能全然有個定奪,畢竟阿七她已心有所屬,我亦如此。”
殷伯玉沒有接他的話,他卻忽然看向一旁,問道:“那個,是觀文嗎?”
殷伯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應了 “是”,道:“他方才喝醉,我送他回府。”
楊浮卿的目光在殷伯玉的唇上凝視了一瞬,又飛速瞧了裴觀文一眼,忽然眉頭緊擰,沉悶道:“殿下方才,難道一直和他在一起麼?”
語氣更低一度,問:“現下,是要送他回去?”
殷伯玉坦然道:“如你所見。”
但不知道什麼刺激了楊浮卿,他陡然提高了聲音,語氣咄咄逼人:“殿下一定要送他回去麼?非送不可麼?您是皇子,哪有送臣子回府的道理!”
殷伯玉微怔,往日裡出遊,這二人常蹭他的馬車,從未計較過尊卑體統,怎麼這會子倒忽然計較起身份品級了?
他覺得楊浮卿是在挑釁自己。
而這個挑釁自己的人,還是自己的情敵,這一事實讓他更加不悅。
于是殷伯玉的語氣冷硬下來:“這些虛禮,我向來未放在心上。更何況,楊将軍往日裡私下往來王府,又合規矩了?”
楊浮卿察覺到了殷伯玉的不快,知道自己情緒過于激動了,遂即放緩了聲線,不動聲色的靠近了殷伯玉。
他一臉歉意道:“殿下生氣了麼?抱歉,是我不知輕重了。”
殷伯玉見他道歉,神色這才稍稍好轉。
楊浮卿眨了眨眼睛,溫聲道:“我知殿下是好意,可若現下,殿下親自送觀文回去,或許,也會叫觀文為難呢。”
殷伯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道:“楊将軍有何見解?”
隻見楊浮卿收斂了笑意,雙手比劃着,煞有其是道:“裴伯父治家嚴謹,若叫他知道觀文在外醉酒不歸,最後是勞您親自送回的,定會覺得有失體面,更不濟的,還會傳出些不好聽的謠言。”
殷伯玉側目看向還醉在一旁,靠在侍從身上的裴觀文,心中盤算着楊浮卿說的話。
自己這時候了,還替裴觀文想着他的名聲麼?呵。
楊浮卿見殷伯玉似有動搖,豪邁的揮揮手道:“既然殿下已經将觀文從樓中帶出,不若就叫了他府中人直接接回去,豈不正好?他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不擔心!”
殷伯玉沒說話,忽然,他擡眼,直勾勾的盯着楊浮卿瞧。
楊浮卿被看得耳尖都泛起了薄紅,目光下意識的躲閃,他面上仍挂着笑,開口道:“殿下為何這般看我?”
殷伯玉看了他一會,才道:“你,為何一直阻止我。”
楊浮卿“嗯”了一聲,眼神慌亂,說:“我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殷伯玉目光幽深,語氣卻相當的平靜,道:“别裝傻,你心裡清楚。”
這目光有如實質,叫楊浮卿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同時,還能感到身上有熱意蒸騰,仿佛有股莫名的沖動,在血液裡叫嚣。
多想被這樣的目光再多注視一點,再多一點,哪怕隻是随意的,施舍的賞賜。
“......表弟。”
殷伯玉原本嚴肅的神色一怔,盡管二人論起親疏,确是表兄弟,可他往日裡念着自己的身份,從未這般喚過自己。
面前人原本慌亂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溫順。
他眼中的柔和仿佛就要溢出來,緩緩道:“......表弟,請許我這般喚你,”
“其實,自初見你時,我便覺得你與旁人不同。啊,不是對皇子的奉承。你不知道,那時候暖陽晴好,你站在院中,将風筝遞給了我們。高貴,清冷,如皎月般不可觸摸,許久一段時間裡,我仍難以忘懷那日的驚鴻一瞥。後來,我時常發呆,阿七喚我我都未能回神,這時我才明白......我大約從第一次見你時候,就......”
即将說出的話,已經近在舌尖,幾欲吐露。
卻被另一道聲音,忽然無預兆的打斷了。
“嘶,頭好暈啊,嗯......”
“殿下,浮卿。你們背着我,在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