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痛徹心扉的寒意中,王耀感到有一雙手扶住了自己的肩:“王耀,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麼?”
王耀可以感受到這雙手的溫度。
伊萬艱難地沉默了片刻,接着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會幫你的,從今天開始,你把你最重要的俄語專業書拿給我,我來幫你翻,雖然我隻會德語,但是終歸能夠幫上一點忙。這樣,你就可以快一點回到你的祖國,我會幫你的。”
王耀低下頭才發現,那個ELS花球竟然還被自己抓在手裡,在此之前,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精緻的紙藝,這耗費了他多久的心血?
但現在,他把它從手上拿走了,王耀知道自己背對着他,所以不必再掩飾自己的表情。
過了許久,不知道是多久,王耀轉過身,依舊是如往常一般雲淡風輕的表情:“謝謝。”
伊萬握住了他的手,他已經不再逃避,但伊萬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垂着頭,五味陳雜。
“别擔心,王耀,我會幫你的,你的祖國,就是我的祖國。”
他感到王耀的手微微動了動。
“謝謝你,伊萬。”
然後他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抽了出去。
八點,天空開始變暗了,夏季到了盡頭。伊萬依靠在卧室門口,看着王耀出去的背影——他拉開了書房的電燈,然後坐下來,鋪開了他的書本。
這些動作他看過無數遍,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太失落,太複雜。
但他終究還是鼓起勇氣,走到書房,坐回書桌的另一邊,他拉開朝自己這邊的抽屜,拿出了那本日記本。
不知不覺之間,這幾十天已經累積出了厚厚的成果,翻過每一頁,就像是翻過每一天,不論或多或少,自己都會有所記錄,但當翻到空白的一頁後,伊萬寫下了日期,卻無法再提筆寫一個字。
八月七日,伊萬注視着他的筆記本,注視着這一天,他難以忘記,難以割舍,但卻也必須學會要割舍了。
ZG,他并不知道這個名字會如此沉重,所以他不知道他為何會沒日沒夜地學習,所以他不知道他為何會在自己想要帶他逛街的時候催促自己,所以,他不知道……他為何不願意和自己來這裡。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伊萬想要寫下這句話,但卻怎麼都動不了筆,最後他合上了筆記本,把它塞進了抽屜,永遠地鎖了起來。
歸期終于來了,隻是這次不必去坐公交車,娜塔莉亞一家也要回列甯格勒,剛好能坐一輛車。三個年輕人坐在後排,彼此都沒有說話。王耀和伊萬看着各自的窗外,娜塔莉亞看着前方。頂多半個小時,王耀斜靠着坐墊睡着了。伊萬往這邊掃了一眼:“娜塔莎,幫他把車窗搖起來。”
娜塔莉亞探過身子,搖起了車窗,然後扭過頭看了看伊萬。
“怎麼了?”
“沒,沒什麼。”
“你這孩子怎麼了?這幾天怎麼魂不守舍的啊。”開車的老彼得從後視鏡看到娜塔莉亞臉色不好。
“真的沒什麼!爸爸你太羅嗦啦!”
“呵呵,”老彼得笑了,“要不讓你哥哥這周末帶着你在城裡玩玩吧?”
娜塔莉亞還沒開口,伊萬先說了:“下周可以麼?這周我得去圖書館。”
“你……去圖書館幹什麼?”
“查點資料……”伊萬讪讪地解釋道。
“那讓王耀帶着你到城裡玩兒?”老彼得猜不透他女兒的心思。
“他?”伊萬接過話,“他也要去圖書館,他就算了吧。”
娜塔莉亞聽到這裡,便不再開口,她隻是看着自己的裙擺發呆,試圖用翻弄花邊來轉移自己的心事。
郊外的列甯格勒大學附屬音樂學院先到,伊萬扛起了娜塔莉亞的行李,把她送進去。兩個人走在學校裡,一些娜塔莉亞的朋友們向他們打招呼,就像往常一樣。
“哥哥,”走到宿舍門口,娜塔莉亞接過行李,“王耀一定會在兩年之後離開麼?”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娜塔莉亞笑了笑,“我就是在想,嗯,單純地想到這個問題而已。”
“哦,”伊萬幫她推開了寝室的門,可能來得太早了,她的同學還一個都沒到,“你的櫃子在哪裡,我幫你放進去。”
“哥哥……”娜塔莉亞欲言又止,“你,要保護好你自己。”
“你太擔心啦,”伊萬刮了刮她的鼻子,“我還在學校呢,芬蘭戰場還用不到我,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娜塔莉亞努力擠出笑容:“嗯,哥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