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雪阻礙了安娜的行程,她從莫斯科抵達聖彼得堡的時候,已經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一天,她站在火車站外,着急地跺着腳,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有些發慌。
“安娜同學,您的表情真誇張,别把我那個爺爺想得太好了,他脾氣古怪得就像頭野狼,或者别的野獸。”
安娜無奈地看了伊利亞一眼:“别這樣說自己的爺爺,你的情商低得我都不想和你說話。”
伊利亞聳了聳肩膀:“不是我危言聳聽,SL時期,他就一共趕走了二十多個護工,他隻接我爸的電話,但是他隻是在電話那邊對他吼叫而已。我說,你到了那裡,連行李都别拿出來,我覺得你熬不過這個寒假,呆個三天就走吧。”
“能比你更讨厭麼?”
“随便你吧,”伊利亞翻了個白眼,“不過你記住,他家的東西你都别碰,他不允許任何東西被移動位置,特别是他的書房,進去了你就死定了。”
下午的時候,長途汽車終于把兩個人送到了目的地,道路很泥濘,積雪踩上去很滑。綠城郊外的冬季很甯靜,幾乎算得上是鮮有人煙。安娜走到别墅門口之前,就已經摔了三跤,她甩了甩衣服上的泥水,準備按響門鈴。
“等等!”伊利亞捂住門鈴,“我就送你到這裡了,我走了你再按!”
安娜吃驚地看着這個家夥,看着他當真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回大路,自己走了:“啊!天呐!這個混蛋!”
她隻好自己提起行李,準備重新按響門鈴,舉起手的時候她遲疑了片刻——對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他是經曆過二戰的軍官,他是曾經的莫斯科文協書記,他,會是伊利亞口中的怪老頭麼?
門突然就這樣打開了,一個高個子老人出現在她面前。
“您好,小姐,您迷路了麼?”
安娜有些尴尬,她想起自己渾身泥水,樣子狼狽。
“進來吧,親愛的,您都凍僵了。”
老人的身體似乎還很強壯,甚至接過了她手上的一部分行李。
“您,很抱歉,這是我的介紹函,我就是來照顧您的志願者,您可以叫我安娜。”安娜站在這棟古老的别墅裡,這裡比她想象的要溫馨得多,至少不像伊利亞描述的那樣糟。
“您好,安娜小姐,我去給您倒杯茶。”老人從他的茶炊裡倒出水來,“喝紅茶還是綠茶。”
“紅茶,”安娜接過茶杯,室内的溫度終于讓她覺得放松了一些,“您的聽力真好,您竟然發現我就在門外。”
老人似乎沉默了片刻,但随即笑了:“可能是習慣了,我總怕有人來敲門,而我聽不見。”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是醫學院的學生,伊利亞的同學,伊利亞很優秀,他在腦外科,我在臨床,嗯,我是從莫斯科來的。”安娜拘謹地想着話題。
伊利亞?伊萬想了想,他好像在安娅的葬禮上見過他,當然,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而現在似乎已經是大學生了。
“他和您一樣,眼睛是紫色的呢。”安娜注視着老人的眼睛,她發現他的眼睛依舊明亮。
“叫我伊萬吧,謝謝您來照顧我,這裡的冬季人很少,希望您不會過得太無聊,住在樓下可以麼?您的行李似乎有些多。”伊萬帶她走到房間門口,“很多年沒人住了,但是很溫馨,您先放行李吧,可以休息一下,我有東西要整理,我先去忙了。”
老人關上了門,走了出去。安娜趴在床上,松了一口氣,她覺得伊利亞一定是腦袋出了問題,因為她沒有覺得老人給她帶來了任何的不适,相反,他風度翩翩、彬彬有禮、和藹可親。
伊萬坐在寫字台前,整理着他的書籍,然後他看到那位大學生志願者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個相框。
“怎麼了?小姐,看到您感興趣的東西了?”伊萬沖她笑了笑。
“這是您年輕時候的照片麼?天呐!真的是太帥氣了!”安娜指着手上的相框。
伊萬仔細看了看:“不,這不是我,這是我父親,你看,他是黑發,而且制服是一戰的。”
一戰?真是個年代久遠的名詞。安娜把相框放到桌面上:“您在整理什麼?”
“年輕時候的筆記。”
“這是您的勳章?”
“是的,不過我有很多勳章,這不是最好看的。您喜歡的話就看看吧,我該去做飯了,很抱歉,我隻會煮紅菜湯。”伊萬把放勳章的盒子遞給她,然後走出了書房。
安娜沒想過要讓一位九十四歲的老人為她煮飯,但是老人笑着把她按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吧,小姐,我很強壯,有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的身體忘記了衰老,您來了我很高興,因為我也許可以吃點别的菜了。但是第一頓,還是讓我招待您吧,味道不難吃。”
湯的味道很好,安娜覺得她的境遇和她所想相去甚遠,躺在暖和的被窩裡,她掏出手機給伊利亞發了個訊息,過了很久都沒收到回信,她搖了搖手機才注意到,這裡的信号真的太差啦!
她隻好又從床上爬起來,想到客廳裡再試試。
“您還沒睡麼?”
路過書房的時候,她發現老人還坐在那裡。
“啊,我在整理些東西。”
“這是誰的照片?”安娜指着他手上的相框問,“這個是,外國人?”
“ZG人。”伊萬把相框遞給她。
啊,安娜在心裡想,長得跟明星似的。
“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伊萬調侃地笑了起來。
“您年輕的時候也有很多女孩喜歡您吧。”安娜也和他開起了玩笑。
“不,沒有,”伊萬指了指相框,又指了指自己,“沒人喜歡我,女孩都喜歡他。”
安娜又看了一眼照片,那個ZG人的笑容令人心暖,他是誰呢?這張老照片,他為何要用那樣的目光看呢。
伊萬拿過照片,放回桌面:“去睡吧,安娜,我也得睡了,明天陪我去理個發,要不然我的頭發都快像他的一樣長了。”伊萬又指了指桌上的照片,然後走了出去。
“叮咚。”
安娜終于收到了伊利亞的短信:“那你就呆久點,正好讓我接管你自習室的位置,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聖彼得堡的臘腸,别回了,我要睡覺了。”
這個白癡!安娜删掉了短信,簡直想把手機扔進波羅的海!她咬了咬嘴唇,把快要沒電的手機放回床頭櫃上,嘲諷了伊利亞一百遍之後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兩個人出了門,天還很黑,道路泥濘,而小鎮離這裡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伊萬伸出手,來挽着她:“别擔心,我很熟悉,畢竟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快十年了。”
這次安娜沒有跌倒,他們終于順利地到達了小鎮,鎮上的理發店才開門,老闆看到伊萬的時候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