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搖晃得越來越厲害,木鸢已經能聽到海水不斷地湧進甲闆的聲音。
海水,已經開始漫進第三層了。
駕駛室裡,除了弗蘭基之外的四個人的心一直都緊繃着,雖然他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若無其事,但是這種無法控制甚至隻能等待死亡的滋味簡直太可怕了。
他們每個人的頭上都仿若懸着一柄利刃,誰也不知道這把刀什麼時候會落下來,他們無不在怕上一刻還好好的自己下一刻就會像鞠蘭蘭一樣死的那麼慘烈,消失的突然又沒有回旋的餘地。
每個人的心裡都惶急又焦慮,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艘船上到底是誰幸存到了最後,甚至有可能,一個幸存者都沒有……
滴答滴答滴答,表盤微弱的聲音本不引人注意,但在此時,因為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瀕臨崩潰的情緒都寄托在這個小物件上,所以它的聲音就顯得異常的清晰甚至刺耳。
度日如年。
“還有多長時間?”海水漫延、時鐘滴答的交映聲中,張碎碎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忍不住開了口,他的聲音因為緊張和許久未說話顯得有些沙啞,但是他一刻也忍受不了這種無聲的死寂了,他太壓抑了。
“十二分鐘。”歐芸盡量小聲的輕咳了一下幹燥的嗓子,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腕上的手表。
“都怪我們弄丢了救生衣。”何以尋低垂着頭低低地道,甚至,他們還忘了救生衣到底是在哪裡被弄丢的。
“你一直在自責。”看了懊惱焦慮的何以尋一眼,木鸢的聲音挺平靜。
何以尋苦笑,他明白木鸢話裡的意思,也知道自責沒有用,但是他忍不住,都是他跟張碎碎兩個人的失誤,把所有人弄到了這種沒有其他選擇的境地。
弗蘭基也有話說,他也忍了很長時間了,隻不過因為卡爾也就是船長平日積威太重,除了最開始因為情緒上頭讓他有些放肆外,冷靜下來後他就什麼都不敢說了,此時,見衆人開始說話,他又有些忍不住想要說話的沖動了,“上……船長,為什麼我們不主動出擊?不不,我不是說去清理幸存者,當然我覺得你的計劃很好,讓他們自相殘殺後我們付出的代價最小。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什麼不主動出去找被我們弄丢了的救生衣?”
“他們有刀有槍有人,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救生衣被丢在哪裡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撿走了它們。”
那也比坐以待斃好!這句話簡直就寫在了弗蘭基的臉上,但是忍了忍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覺得卡爾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在平時的任務中,最不怕累不怕死的就是卡爾,他一定是有什麼顧慮才會這麼做,一定是的,弗蘭基在努力的說服自己。
木鸢的确有自己的考量。
他們這幾個人,傷的傷,弱的弱,而且剛剛外面的人太多,别說已經精疲力盡的歐芸他們,就是她都有些撐不住需要休息,貿然出去不是明智之舉。最重要的是她一直沒有忘記一件事情,劇情中的人對他們開槍不浪費子彈,而對方被他們殺死後卻隻要十分鐘就能複活,以己方并不強悍的一次生命換别人的不知道能複活幾次的生命,太不值得了。
歐芸、張碎碎跟何以尋他們也都清楚這件事情的緣由并且默認了木鸢的想法,他們隻瞞着了弗蘭基。說實話,對于弗蘭基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身份認同的原因可以讓他幫助他們這些老弱病殘,木鸢根本就不想跟這些搞種族歧視和種族滅絕的人打哪怕丁點兒的交道,更不要說合作。但是,也正是因為弗蘭基在這場事故中的立場和人設,所以此時她利用起他來毫不手軟。
木鸢裝作沒看見弗蘭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手上的鞭子,精神處于半放空的狀态,抓緊時間養精蓄銳。
見氣氛再一次僵住,歐芸的眼睛離開了手表一瞬,她用眼角餘光瞟了弗蘭基一眼,而後又回到了表盤上,開口慢慢解釋:“我們要分析人性。”
“人性?”弗蘭基沒有其他人等死的那種煎熬,見歐芸開口,他連忙接口。
“現在是晚上,我們在海上,海浪雖然已經不像剛剛那麼大了但是也說不上小,你探出頭往外看,想象一下,你是一個常年生活在陸地上面的人,如果在黑夜的旅行中遭遇沉船,但是船又沒有一下子就沉下去,它沉得很緩慢,以至于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被淹沒,也不知道是不是除了跳海之外徹底沒有了其他的希望。而你呢,雖然此時你的手裡有救生衣,但是你看看外面這黑暗詭谲不知深淺不知方向的海面,你會怎麼做?會拿到救生衣後立刻跳海嗎?”
弗蘭基還真想了,而後他機靈靈的打了一個哆嗦。老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他把這句充滿智慧的話刻進了心裡,并且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因為擅長水而疏忽大意,最後在自己擅長的地方摔跟頭。是的,從某一方面來說,他太了解大海了,他生于海邊長于海邊服役于海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深淺,知道大海的恐怖。
對于大海,他有的,從來都隻有敬畏,“如果在不知道有沒有救援的情況下,我會直到不得不離開沉船的那一刻才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