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士兵們還在進行着格鬥,叫好聲和歡呼聲一陣陣傳來,即使隔着道圍牆也聽得一清二楚。
但此刻一切都寂靜了。
三個女孩坐在台階上,她們緊密地圍成一個半圓形,身子的陰影擋住了刺眼的眼光,讓屏幕上的那個軍官顯得愈發清晰。
沒有人說話,她們耳邊什麼喧嚣都消失了,這個瞬間視覺帶來的巨大沖擊讓她們聽覺觸覺全部失靈,世界隻剩下照片裡容色沉靜的青年,還有面對純粹美麗的造物時人類最真實劇烈的心跳。
忘記呼吸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突然面臨大腦無法理解也無法處理的美麗時,人類進化多年的理智就會失靈,一切後來習得的克制思考理性通通不複存在,隻需要失神,震動以及油然而生的對無法觸及美好之物的惋惜。
就像你第一次看到壯闊星群那樣久久無言。
她們看得眼睛都酸了,因為眨眼都是浪費。
即使是早就經曆過這般震撼的布萊爾也免不了再癡癡然一會,沒有女生能在看到這張照片之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人類種種多樣的審美此時全部統一,無人能從這張照片裡挑剔出一絲不足。
“我喜歡他的眼神。”布萊爾小聲地說。
“我也喜歡。”洛暮說。
她其實是第一個回神的,但她很快又放任自己多看幾眼,美貌是能讓大腦愉悅的,洛暮享受這種讓人心慌意亂的沖擊感。
“如果之前有人告訴我世上會有這樣完美無瑕的人,我是一點都不信。但我現在信了,我喜歡他的黑色眼睛,讓人捉摸不透。”布萊爾接着說,聲音中還能聽出剛剛清醒後的眩暈感。
“東方人真是出帥哥啊。”艾莉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了,她以一種純然贊美的态度說,“通常情況下,我不喜歡太過深沉冷靜的男人,但他是個例外。”
“我就很喜歡這種氣質。”洛暮看着照片,它隻是張證件照,青年身着少校軍裝,直視鏡頭,就好像在與她對視。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在這雙眼睛前鎮定自若。洛暮心想。
她不由低低念出那句詩:“而你轉身走入松林,現在是雪崩前夜。”
“他的臉龐是有些清瘦了,但肩膀與手臂看着很有力度,不顯單薄,我想他應該身姿挺拔。呵,少見的,沉穩隽永的男人。”與其他二人捕捉不到重點的感歎相比,艾莉的鑒賞就很全面了。
“是的。如果隻有這張臉也罷了,可他偏偏還所向披靡,骁勇善戰。”布萊爾沒有忘記軍人最該具備的那些品質。
“确實。很完美,很完美。”艾莉鼓掌,“面對如此完美的一個男人,大家有何想法?”
布萊爾臉紅了。
洛暮不說話,她仍在端詳那張照片。
“怎麼都沒聲音了?”艾莉吃驚。
“不如先讓布萊爾把手環關掉,否則對着照片說話都很困難。”洛暮提議。
手環屏幕熄滅了,她們三個又恢複到平坐一排的狀态。洛暮面帶微笑,布萊爾雙頰绯紅,艾莉是最自然的那個,她畢竟是唯一有感情經曆的人。
“我會問他要張簽名,或者一起拍個照片什麼的。”布萊爾羞答答地說。
“崇拜型,怎麼不能再大膽一點?”艾莉笑嘻嘻地打趣,“下一個,洛連長呢?”
“如果他是我男朋友的話,我會比他睡得晚一點,起得早一點。”洛暮說。
“這是為什麼?”另外兩人吃驚。
“因為我想靜靜地看着他,什麼也不做。面對這樣一個人,我會萌生出一種守到天荒地老的沖動感。”洛暮淡然地說。
她說這話時絕對沒有料到,今後常常這樣做的人居然是蘇愈,而安然入睡的那個人是她。
“洛連長原來是浪漫主義!”艾莉欣然道。
“不,我老師都說我是抽象主義。”
她們都笑了。
“哎呀,洛連長還是太含蓄太浪漫,這樣一看你确實是個小女孩。如果是我的話,哪裡舍得讓他睡覺,一分鐘也别想浪費,非得……”
“啊——艾莉快住口!”洛暮和布萊爾異口同聲。
布萊爾羞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洛暮則義正言辭道:“姐夫哥呢?我為姐夫哥發聲!你已經把他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姐夫哥是他們對艾莉男友的稱呼。
“唉,沒有姐夫哥啦,我把姐夫哥甩啦。”艾莉長歎一聲,臉上掠過一絲惆怅,但她立刻猛甩手道,“去他的,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
“這才是大女人!”其他兩人說。
她們又是笑,又是鬧。互相推搡了一陣後,洛暮站起來:“行啦,失蹤這麼久該回去了,替掉李秋陽他們。我可以說他們現在絕對當裁判當得想昏厥。”
“好哇好哇,忙上一陣就可以去吃午飯,一起嗎?”艾莉捋了捋被弄亂的頭發跟上來。
“必須一起。”布萊爾很肯定地說,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聚餐的機會。
格鬥這個項目一直進行到下午,軍官們輪着當裁判,到最後洛暮也覺得自己要昏厥了,她趁着别人不注意給自己滴了好幾次清涼油續命。
給戰士們評完等級再歸檔,格鬥算是告一段落。
緊跟着就是障礙越野。
軍官們全都被安排在第一組,反正他們安排的場地夠大,幾十個人跑一場完全不成問題。
這種越野對洛暮來說難度并不大,考驗的是耐力而非爆發力,她甚至都不需要喚醒心流。前半段洛暮并不急着沖刺,隻是維持一個勻速的狀态,因此一下子被衆人甩到後面去了。
“連長要是有一米八就好。雖然平時感覺不出來,但今天一對比我就發現了,她其實是所有軍官中最矮的那個。你看看,腿沒有其他人長,起步就容易被超車。前半段落到最後面去了。”吳肖利說。
“大膽!你這是要造反。”所有戰士一齊叫道。
“我這就去告密,讓連長再獎勵你一場對練。”有人說。
“放肆,這話敢在連長面前說嗎。”高餘問。
“喂喂,我可是說過的。她當時說天塌下來先壓死高個的,然後再是她。拿身高和連長開玩笑,她才不會在意。”吳肖利笑起來。
“那是因為她自信能一拳打掉你的腦袋。最重要的是連長其實不低,隻是其他人都太高了。說實話,我平時還覺得連長很高挑。”高餘為洛暮辯經。
吳肖利詫異地看了高餘一眼,意思是兄弟你不要騙我。
“真的,她應該是在平均身高水平之上。隻要不對比,連長看起來絕對不算矮。所以說啊,對比真是最傷人的事情。”高餘很是傷情地長歎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在緬懷自己被隔壁家小孩對比得一無是處的童年。
“也是,你說得對。”吳肖利也表示了贊同,他看着前方懸挂的屏幕,“喔!連長開始加速了。”
果真,洛暮已經超過最後面的艾莉。
随着賽程過半所有人速度都慢下來,漸漸地進入到體力不支的狀态。隻有洛暮像是剛剛舒展完筋骨一樣,把前面的人一個個甩到後面去。
她的表情看着很輕松。現在她正在翻一堵數米高的牆,同時抵達牆邊的是李秋陽。
洛暮比李秋陽迅速多了,她靈巧地抓住上面的繩索,踩着落腳點攀爬上去,骨骼仿佛是空心的,輕盈不費一點力氣。
等她跳下來的時候,李秋陽已經落在身後。因為他必須找支點落地而不能學洛暮直接跳到地上。
洛暮可以做到像千紙鶴一樣飄然,李秋陽跳下去的話劇烈的沖擊力有可能折斷他的骨頭。
“飛檐走壁,飛檐走壁啊!”吳肖利激動地喊道。
接下來是一段長跑,這時洛暮前面隻剩下馮·萊恩。
兩個人的狀态截然不同,一個步履沉重,強行榨幹身體裡最後一點力量,每個細胞都在艱難地喘氣。另一個像麋鹿般速捷,快到隻有腳尖着地,彈跳力好得讓人覺得她能這樣跳到天上去。
洛暮從馮·萊恩身邊經過的刹那,他完全沒有捕捉到對方的影子,快到他以為是一陣風從身側掠過。
他突然聞到一縷淡淡的清香,這正是清涼油揮發到空氣中的薄荷香。它随着洛暮和馮·萊恩的擦身而過,在他鼻尖轉瞬即逝。
沒人注意到馮·萊恩踉跄了一下,那個瞬間他好像變得弱不禁風,被洛暮奔跑時帶起的氣流刮得步履不穩,馬上要跌落在塵埃之中。
但他站住了,李秋陽就在他身後。這位軍官也開始了最後的沖刺,離馮·萊恩隻有遙遙幾步。
這讓馮·萊恩猛地驚醒。此刻他面色慘白,呼吸不暢,肺下一秒就要炸裂一樣,可他還是拼命地擡起腿試圖跑得更快一點。
他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不清,氣管呼呼作響好像要斷掉,馮·萊恩幾乎到了身體的極限。但他不能被人超越,這太可怕了。
在開啟拉鋸戰的兩人前方,洛暮還在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