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夜,日值月破。
一輪弦月孤零零地挂在當空,慘淡的白光透過幽幽古樹在一座座冰涼的墓碑上投下了斑駁的光亮。
一陣風吹過,樹上的樹葉和斑駁的影子都晃了起來,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此時兩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圍着墳堆打轉,前面的那個瘦瘦小小身形佝偻,甩着羅圈腿一邊走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後面的那個長得五大三粗,高高壯壯,肩頭扛着農具,瑟縮地四下打量着。
“叔啊,你還沒選好啊?”
高壯青年咧着嘴問前面的幹癟老頭,他都跟在屁股後面晃悠半天了。
老頭嘴裡叼着煙袋鍋子,聽這話回身舉起煙杆就照着高壯青年腦門上來了一下。
“急什麼,這挖墳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挖哪座墳都是有說道的,你懂個屁!”
高壯青年捂着頭,憨憨的臉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那能不能快一點啊?我聽說這小陰山鬧鬼,之前還有人看到一頂白轎子從這墳地裡鑽出來!”
老頭白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
他用煙杆指了指身後,“喏!就這座了,刨吧!”
“啊!?”
高壯青年抓了抓頭發,他非常懷疑他這叔是随手指的。
“叔,這座墳連墓碑都沒有,能有啥好東西?”
老頭擡起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叫你刨你就刨,哪來這麼多廢話!”
墳土是新的,高壯青年力氣也大,很快就把棺材刨了出來,老頭跳了下來在棺材闆上敲了敲,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響。
“瞧見了沒,楠木的,這裡面應該有不少好東西!”
高壯青年一聽咧嘴樂了,“好東西,發了發了!”
“傻樂什麼,撬開!”
高壯青年答應了一聲,動手将棺蓋一點點撬開,老頭借着月光順着棺材縫兩眼放光地盯着裡面一點點露出的東西。
忽然,一隻白皙的手猝不及防地從裡面伸出,搭在了棺材邊緣上。
老頭頓時吓得汗毛豎起,喊道:“蓋上!快蓋上!”
棺材釘都被高壯青年翹了,正要往上擡呢,聽到老頭的話就是一愣:“蓋啥?”
老頭急得直跺腳,當即往上一竄,整個人都爬在了棺蓋上,“缺心眼的傻玩意兒,詐屍了!有怪物啊!不能讓他出來!”
高壯青年才反應過來,正要有樣學樣,也趴在棺蓋上,但是卻已經晚了。
“轟隆”一聲,棺蓋從裡面掀開,老頭被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用手捂着屁股,“哎呦,我的尾巴根兒!”
隻見棺材裡坐起來一個人,他似乎是才睡醒一般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之後看向了距離他最近的高壯青年。
此時高壯青年已經愣住了,月光下,他仿佛看到這世間最美的顔色,讓他忍不住癡迷和沉醉。
但當青年轉過頭來,露出另外半張臉時,高壯青年卻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明顯是吓得不輕。
怎麼有人的臉一半美的像仙,一半又醜的像魔鬼?
青年對他微微一笑,“謝謝你把我挖了出來。”
“不、不客氣。”高壯青年結結巴巴地回着,低下頭不敢再去看棺中的青年。
一邊的老頭緩過勁兒來,見這情景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了。
“大仙兒,我們不知道這是您的寄居之所,冒犯了冒犯了!”
高壯青年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爬起來跟着跪了。
老頭嘴裡讨饒個不停,“大仙兒,我們也是為生計所迫,第一次幹這種事啊!您就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大仙兒?”
青年從棺材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聽到老頭的話面色略有些古怪。
這裡面,好像産生了什麼奇妙的誤會?
青年名叫蘇載言,本來是個996的社畜,一朝猝死,穿到了這具身……不,屍體裡。
原身本名也叫蘇載言,是縣裡最富有的蘇家次子。
根據一般穿越文的套路,他的死因應該很不一般。
但原身的記憶告訴他,他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讓人下毒害死的,而是……
噎死的。
沒錯,就在他吃糕點的時候,他大哥忽然過來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被吓了一跳,糕點卡住喉嚨,就這麼噎死了……
根據原身的記憶再結合他看過的一本小說,蘇載言很快斷定,這個世界就是一本耽美科舉文。
主角是一個名叫餘之年的青年,本來是個身世平平的書童,但得益于重生的優勢,進了書院成了學生不說,還步步高中,最後在殿試中得了榜眼。
這就相當于你讓一個現代人重生到他高考之前,隻要記住了高考題并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考出一個高分并不難。
小說裡,餘之年侍奉的公子一家都不是好人,他遭受了不少的虐待。公子還對他起了别的心思,幾次逼他就範。
好在重生歸來,他們一家遭了報應,因謀反之罪而被誅九族。
而他天生記性好,前世科舉考了什麼他都清楚,公子怎麼答的他也知道。
于是,他将公子前世所做答卷今生變成了他自己的,這也算是他們虐待他,他所收取的利息。
回憶完劇情,蘇載言發現小說的劇情跟他沒有關系,他既不是配角,也不是炮灰。
想到這,蘇載言又躺回了棺材,笑容安詳。
很好,他這個996的社畜終于可以過上鹹魚般的擺爛人生了。
新的人生,如斯美好。
但笑着笑着,蘇載言就笑不出來了,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大哥蘇載玉好像就是個大才子……
蘇載玉也有一個書童,雖然叫什麼他不知道,但是記得姓餘……
這麼說,他們一家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早死的反派!
蘇載言躺不下去了,“騰”地坐了起來。